不一會兒,那人就從馬廄裏閃了出來了。天色有些暗了,吳一迪辨不清是誰,就不遠不近地跟著他進了營區。他終於看到那人在手裏拿著一隻空盆子。他一下什麼都明白了。
自從那個犯人的親屬——東北女人住進馬廄後,沒有辦法把她趕走,三中隊幾個幹部動了不少腦筋,軟的用過了,硬的又來不了,東北女人的那個大肚子一挺,這些男人強硬的目光就先軟了,每次鼓起的勇氣都叫這個女人的大肚子給頂回來了。沒有辦法,也給支隊彙報過,劉政委來塔爾拉時也說了些規定之類的話,一起到馬廄裏去看過東北女人,政委也被那個女人的大肚子給弄的沒法,態度變得一點也不明朗了。後來大家都有意避開這個話題不說,東北女人也就一直住在馬廄裏。但在全中隊軍人大會上,指導員付軼煒明確講過幾條紀律,戰士們都很遵守,沒有誰違犯過。
但這幾天,指導員付軼煒忽然發現,東北女人腆著大肚子開始頻繁地出現在營區周圍,並聽到士兵們對她議論紛紛,就很擔心,害怕會發生一些如同她突然住進馬廄一樣,叫人意想不到的事。
付軼煒憂心忡忡地對王仲軍說:“得想個辦法,可千萬別出個什麼亂子來,到時可是誰也擔當不起。”
王仲軍說:“想啥法子呢?隻有強行趕她走,可你看她這情況……”
付軼煒不吭氣了,半晌才說,“這個……不好說,咱得另外想法子,最好能從咱們這麵解決這事。”
王仲軍說,“上次不是已經給大家定了紀律了嗎?”
付軼煒想了想,說,“這不是長久之計。她要是一直這麼住著,難免不出個啥事的。咱的士兵再守紀律,那個女人可不是個一般的女人,咱們得想個長遠點的辦法。”
“你想咋辦?”王仲軍問。
“咱們不是一直想打個圍牆嗎?”付軼煒說。
“那是為了保護營區的沙棗樹不叫羊啃壞了。”
“是呀,現在這種情況,打圍牆不正是一舉兩得嗎?既圈住了羊進來,也把那個女人隔在了牆外。”
王仲軍思忖著,動手卷起了莫合煙,卷好後,點上火,才說:“這樣做妥不妥?這麼荒涼的地方,一個單身女人,又懷有身孕……”
“可咱是部隊,紀律是重要的,打個圍牆,總要好些。”付軼煒撓著頭,過了會又說,“另外,如果可能,我們也可以派個人遠距離地關注保護她,萬一她要有個什麼不妥的地方,也可以實行人道主義的嘛。”
王仲軍抽著煙,不吭聲。抽完一支後,又卷了一支,才說:“圍牆肯定要打。沙棗樹貴重呀,每年都叫羊啃死幾棵。為了這樹,也得把圍牆打起來。”
付軼煒說:“就算為沙棗樹吧,打圍牆是對的。有了圍牆,營區才算個營區嘛。”
打圍牆是個大工程,光打土坯就得一個多月時間。
“看來要幹,也得過上十天半個月的,”王仲軍說,“苦水期把大家折騰夠了,又經過了一場野練,還是再等上幾天,等兵們都緩過勁來才行。”
付軼煒說:“咱抓緊點吧。”
苦水期終於過去了,像經過了一場災難似的,大家臉上都是疲憊。兵們似做了一場長長的夢,恍恍惚惚地過了這麼久才回到現實中,竟有些陌生感,好在緊接著的一場演練又讓他們找著當兵的感覺,明白了自己還是個軍人。
吳一迪去澇壩邊看了那水,水清了不少,澇壩邊上也是濕濕的泥土了,不像苦水期時,邊上根本看不到泥土,全是硬硬的堿殼子,白得晃眼。
吳一迪不明白,現在天依然熱著,昆侖山上的積雪還在化著,水咋就不苦了?他去問正在打水的阿不都,阿不都說,水把渠道裏的鹽堿衝幹淨了,水就不苦了,但到了明年,地上又泛了鹽堿,水還照樣苦。
吳一迪說不管怎樣,今年的苦水期總算過去了。
苦水期過後不久,沙棗花開了。米粒大的沙棗花燦爛地開遍了塔爾拉,這種能給塔爾拉結出渡難關果實的小花,散發出的香氣把整個塔爾拉都熏醉了,就像是被裝飾過一般,塔爾拉有一種很絢麗的感覺。
最開心的就是葉純子了,她在沙棗花還是個不起眼的花苞的時候,就整天圍著沙棗樹轉悠,她是奔著沙棗花或者說是借著沙棗花來到塔爾拉的,她渴望沙棗花的盛開,她激動地盼著沙棗花以鮮豔的容顏綻放在她的生活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