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也隻砍了他姐上吊的那棵沙棗樹。
那棵沙棗樹不是根明叔他們開辟軍息林的時候種的,而是自己長出來的,與那個軍息林中的胡楊沒有一點關係。沙棗樹本來在大漠裏隨便在哪長出一棵,是不奇怪的,隻要有水的地方生命力極強的沙棗樹不用就會生長。可在塔爾拉就不一樣了,沙棗樹是不容易存活的。可在這片全是胡楊的軍息林中,卻奇怪的生長了這麼一棵沙棗樹。並且,秋琴選擇了這棵沙棗樹作為她生命的結束,這到底是為了什麼?誰也弄不清楚。
郭連長的殘酷震撼了整個塔爾拉,他曾經帶人打瞎了一個男人的右眼如今又砍下了另外一個男人的右手,一次是為了自己後來的妻子,最後這次是為了自己名義上的女兒。秋琴畢竟把他叫爸。
郭連長的一生富有傳奇色彩,劉新章覺得現在這樣說郭連長,他這樣做能證明他什麼樣的心理?要知道他對秋琴的遭遇一直持漠不關心的態度,甚至對秋琴吊死的場麵一點都不感到吃驚,好像認準會有這樣的結局,但他卻幹了一件塔爾拉很奇特的事情,劉新章對這個曾經曆過戰爭看不起他的人實在說不出什麼。
劉新章再見到郭連長時,他喝過酒,說出的話比醉話還醉,有些話簡直沒法叫人理解。他一見劉新章就說你不是死了嗎你咋又活了?他滿臉雜亂的胡茬上掛著菜渣湯汁,滿嘴酒氣,說一句話要對你笑上比一句話要長得多的時間。他的笑聽起來比青婆叫魂還折磨人。
直到劉新章和妻子離開塔爾拉回喀什,再沒有聽郭連長說上一句正常的話。
劉新章和紅柳結婚了,他在塔爾拉成為第二任指導員後不久,就被調到了支隊政治處任組織股長,到遙遠的喀什工作了,紅柳也因此隨軍跟著他到喀什成了真正的城裏人。
劉新章曾奇怪這世上的一些事情有著沒法躲避的相似,在他所知道的事情裏,秋琴的死和她媽就有些相似,雖然她們死的方式和意義不同,或許從根本上死的原因相當,但很難對照起來說,可他還是對照了一下。
劉新章當時隻是調到喀什後,把他的妻子紅柳的婚姻和秋琴最初的也叫做的婚姻對照過,秋琴一心一意想要利用婚姻走出塔爾拉結果卻始終沒有走出去,而她的妹妹紅柳卻在真心實意地追求著愛情的時候不經意中就靠著婚姻離開了這個地方。他曾給他的妻子很客觀地說過他的這種對照,當時妻子沒說話,可她卻像以前那樣捉弄過他幾次,她躲在劉新章不遠的地方以秋琴的名義給他打電話,劉新章在開始乍聽之下竟沒有陌生感,等反應過來秋琴早已死去時,心裏就湧出很蒼茫很悲涼的情緒來。劉新章於是對妻子那樣的捉弄也有了惱火。妻子到喀什後不知道為什麼竟變了許多,在塔爾拉時那個機靈活潑善解人意的紅柳慢慢地消失了。
劉新章惱火過後一想,妻子為什麼要用那種方式捉弄他,那是因為妻子的心裏也在承受著壓力,一直纏繞在劉新章心裏的初戀情懷使她無法摒棄那種心理障礙,坦坦然然地過自己的生活,但她又不能與已經死去的秋琴真槍實彈地計較什麼。所以她隻能以自己的方式來解決這種無形的壓力。劉新章就很後悔,有些事隻能深埋在心裏的,他太忽略了妻子的感受。
劉新章就盡力不在紅柳麵前提到秋琴。
紅柳的變化得有時叫人實在很無奈,她不想要孩子。隻要他一說起孩子的事她就發呆,她一發呆劉新章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秋琴生女孩的遭遇。他沒敢給妻子說出這個聯想,他知道他不能說,在他的印象裏,紅柳和秋琴從不往來,但她們都清楚她倆是同父異母的姐妹。紅柳熟悉秋琴的遭遇,秋琴生出幾個女孩所遭受的折磨和苦難她都一清二楚,她其實也在和秋琴比較,秋琴的遭遇從她的腦海裏是無法抹掉的。
劉新章隻能輕言柔語地給妻子說,一個家沒有孩子不行,沒有孩子就沒有家庭的樂趣,他給妻子把家中有了孩子才完整的道理統統講了無數遍,他還特別強調了男孩女孩都一樣這個計劃生育宣傳標語,他心裏也的確是這樣想的。但不管他怎樣動員,妻子還是不想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