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入營區,隻走了幾步,阿依古麗就像觸電了似地猛地停步了。她差點踩到籃球場上那些像燦然開放的花朵一般的粉筆字。
營區似乎抖動了一下,陽光晃了幾晃,灼人的眼目,兵們的眼睛憋忍得生疼都沒讓淚水模糊了視線,他們靜靜地望著阿依古麗。
阿依古麗站在籃球場上,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望著整個籃球場上,寫得滿滿的“阿依古麗”幾個漢字,阿依古麗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這時,呂建疆的心絞痛得曆害,他的眼前出現阿不都蹲在操場上練習寫漢字的身影變幻成阿不都在沙漠裏奄奄一息的情景,他看到阿依古麗看到阿不都寫在操場上自己名字的那種驚愕的表情,他的心實在承受不了眼前這個殘酷場麵,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在這一刻就要停止了,他那還在跳動的心,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張大嘴巴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他快暈過去了。這時他隻有一個念頭想趕快離開這裏,他怕多看一眼阿依古麗這種沉靜中壓抑得叫人喘不過氣來的哀痛。
呂建疆像喝醉了酒一般搖搖晃晃的離開了人群。一直注意著呂建疆情緒變化的王仲軍看到呂建疆離開時的樣子,悄悄地跟了上去。
站在操場上的阿依古麗這時全身怕冷似地顫抖著,慢慢地蹲了下來,她顫微微地伸出細長的手指,撫摸著籃球場上那些寫得歪歪扭扭的她的名字。
阿依古麗摸著那些字,手不住地抖動,像被火燙了似的。但她沒有收回手,顫抖著,一直摸著,摸著……
一串清淚從阿依古麗美麗的大眼睛裏衝了出來,大顆大顆地滴在了籃球場上她的名字上,淚水洇濕了那些歪歪扭扭的字。
這一刻,兵營裏響起了一片淚水砸地的辟啪聲。
一直盯著阿依古麗的吳一迪,這時候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奔湧的熱淚,淚水奪眶而出。
吳一迪再也忍不住了,就拔腿跑到了營房後麵的戈壁灘上,淚眼模糊地看到茫茫戈壁灘上,已先他而來的中隊長王仲軍,還有副指導員呂建疆,都陰沉個臉痛苦地站在那裏,望著沒有邊際的戈壁灘。
戈壁灘像沉睡不醒的怪物,橫躺在他們麵前。
吳一迪將脖子拉長,高昂起頭顱,張大喉嚨,使上渾身的勁,吼了起來:
“嗷——嗬——嗬——”
中隊長和副指導員跟著也吼了起來,三個不同的音調,吼出不同的聲音在戈壁灘上像喝醉酒的醉漢,趔趔趄趄地在平坦如坻的戈壁灘上亂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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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純子在收拾自己的東西,她告訴呂建疆,沙棗花她已經看過了,她已經沒有理由再留在塔爾拉了,她很快就要回攀枝花了。葉純子想刺激一下一直沉湎在悲痛之中的呂建疆,讓他早點解脫出來。她在麵對呂建疆陷入對阿不都死亡的自責中時,就為自己不能撫慰呂建疆而痛苦。她想既然呂建疆現在一直沉在痛苦之中拔不出來,自己又不能為他作什麼,那怕分擔一點點悲痛,讓他的靈魂少受點自責的折磨。葉純子也似圖給呂建疆開導過,阿不都的犧牲,不是他的過失造成的,事實上也是這樣,可呂建疆沒法回到現實中來,他的思維一直停留在那個悲慘的場麵裏,一時難以麵對她,她也沒有因此而生出別的想法,她隻是覺得這個時候,她應該盡快讓呂建疆振作起來,但她又沒有別的辦法,能使他麵對現實,所以,葉純子想用她要離開塔爾拉這個法子,使呂建疆清醒清醒。
沒想到呂建疆對葉純子提出要走的話沒有在意,他沒有阻止葉純子。
此時的呂建疆思維還是混亂的,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種態度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在他的思維還在阿不都慘死的情景裏糾纏的時候,他已經對自己對塔爾拉有了另外一層涵義的認識。塔爾拉不能給他帶來榮耀,也無法給他生活的享受,但卻使他有了軍人的質量,有了軍人的高度。阿不都的死喚醒了他內心已經沉睡的對事業的忠誠,為了這血的呼喚,他要重新審視自己的思想和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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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阿不都的善後工作後,政委劉新章提出他要看望一下葉純子。
劉新章是一個感情細膩並且能夠把握住情緒的人,他很快從悲哀中拔出來,進入另一種狀態。劉新章見到葉純子的第一句話就說,他此次到塔爾拉的另一件要辦的事,就是要和葉純子好好交談一下。
“對不起,葉純子,我應該早點和你交談才對,你是第一個隻身到塔爾拉造訪的年輕女子,我這個老塔爾拉人應該多和你談談。”劉新章這樣對葉純子說道。
這個時候,劉政委這麼說,叫葉純子好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