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3)

接下來,政委叫其它人都出去,說是要單獨和葉純子談談。政委鄭重其事的表情叫葉純子心裏有點不安。

劉新章似乎看透了葉純子的心事。他看了看葉純子已經收拾好的準備隨時上路的行李,行李上落著葉純子的畫夾。劉新章走過去對葉純子說了句:“我能理解你的良苦用心,可這種時候,你得體諒小呂啊!”說著,他拿起葉純子的畫夾打開,裏麵隻夾著一張空白的素描紙,像是葉純子空空落落的心,素淨得讓人心頭一顫。劉新章合上畫夾,提出要看看葉純子的畫冊。

葉純子拿出了自己的畫冊。她的畫冊裏有許多出自神話故事裏的繪畫,雖然不是油畫,隻是一些素描或者工筆,沒有油畫的那份高貴,但都是她精心創作的。在她的創作過程中,尤其是對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的繪畫之父喬托的《六天使圍繞莊嚴聖母》和波提切利的《天國聖母和天使圖》、魯本斯的《勝利的王妃》,以及米開朗基羅的《亞當的創造》、丁托列托的《銀河的起源》等等世界級畫家非常崇敬,對她啟發很大。這幾位大師從古神話中找到了藝術的真諦,最著名的作品全是長著翅膀飛來飛去的天使,是藝術史上最輝煌的成就,令後來無論用什麼形式作畫的畫家們歎為觀止。

葉純子也不例外,因為她酷愛奇思妙想,喜歡富有想像力的作品。她在自己學畫的時候,就是此後有時也臨摹過許多大師,一種對他們的熱烈崇拜左右了她。她把這些畫拿著和政委一起觀看時,她就感覺到某些畫在她的靈魂中又產生了深刻的想法來,每一次隻要她翻開這些畫冊時,都會有新的想法產生,這次也不例外,因為是和政委在一起看畫,她不好放下畫冊記錄下當時的想法,所以她翻動畫頁的手就有點不安。劉新章注意到了這點,他示意葉純子收起畫冊後說:“你的摹仿畫很到位,可惜我對藝術一竅不通,不能和你找到共同話題。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談談別的,比如塔爾拉。”

葉純子心想,政委要給她做思想工作了,她不好說什麼,隻好點了點頭,以示她洗耳恭聽。

他們的談話很自然地開始了,劉新章沒有問葉純子對塔爾拉的印象如何。這叫葉純子頗感意外,一般的談話都以印象之類的話題作為引子的。政委卻一開口就說,我想給你講一段故事。

在長達四個小時的講述中,劉新章始終沒有對葉純子說過一句說教的話,也沒有像對呂建疆那樣慷慨激昂,他隻給葉純子講述了他在塔爾拉從戰士到指導員那十年間,他了解到並且參與了的一段感情經曆,發生在塔爾拉第一代開拓者身上的感情糾葛,時代和觀念造就的一段哀婉的故事。

劉新章顯然作過這次談話的準備,他細心地尋找一條把真誠和信念帶向她心靈的道路,因為他知道,當他把信念清晰展現給她時,有如在陽光中彩色繽紛閃耀著的寶石一樣,她才不會一看見高貴和華麗,就有種庸俗的反感,相反,她會很投入地走進事物本身,對真誠和信念的東西深受感動。

果然,葉純子聽著政委的講述時,被發生塔爾拉上輩人身上那些恩恩怨怨的故事,政委和秋琴那段無言的戀情深深打動了。她為政委在秋琴的悲慘命運上所作的自責而感動,她不由自己地流下了酸酸的淚水。她覺得,政委講述的發生在塔爾拉第一代人身上的故事,仿佛是在從她手上滑落的那本書裏看到的,要不就是在夢裏出現過的,叫她非常傷感,卻又非常感動。

劉新章一口氣講完這些,深深地鬆了口氣,似乎已完成了一項重大的工程般。葉純子深感這些埋藏在政委心中的故事對他的影響。劉新章看著葉純子的表情,他說話時有了一種莊重感:“葉純子,我向你講到了塔爾拉的戀情,許多人說,那是以前的事了,可是我感到,不論時代發展到什麼地步,社會做何樣的變化,真誠的戀情還會存在,隻不過它們變得不聲不響,是在那些期待真誠戀情的人的靈魂裏才會發生的,像那些表麵上狂呼亂喊的那樣,內心裏卻充滿了飄忽不定的虛弱,不是我們這些人向往的生活。我講述發生在塔爾拉的過去,我的話和你的淚水,在一隻看不見的手裏是同一體,這隻手把我們看不見的真誠合二為一了,我們之間就會有了信賴感,你說是不是這樣?”

葉純子含淚點了點頭。

從那一刻起葉純子在她的夢中又開始了她的行程,因為這一切在政委講述的故事裏又變得清楚起來。於是,故事所具有的那些感情,加上政委色彩凝重的敘述話語就帶上了一種渾厚而沉重的音調,仿佛這些故事都來自於她自己親身經曆過的生活似的。葉純子在劉新章的陪伴下專門去了一趟塔爾拉的“軍息林”。作了簡短的停留之後,葉純子默默地跟著劉政委回來了,心裏卻一直不能平靜,劉政委走後,她一個人常常到軍息林中去走走。她從政委那裏聽到的好多人物都已做古,根明叔、郭生海,還有那個一輩子沒有嫁人的青婆,他們都成了軍息林中的一員,人世間的一切情情愛愛都在這個永恒的地方畫上了句號。她仔細找了秋琴的墳墓,她很想再看一下這個叫政委懷念的苦命女人的墳墓,卻沒有找到,看著大小小都沒有什麼區別的墳堆,她驚訝自己怎麼就突然找不到了,自己的記憶力就這麼差嗎?她自責了一陣自己,突然有了一種想法,又不想找了,找到了又能看到什麼?最重要的是能把握住現在,不要再讓上輩人的悲情故事現代的塔爾拉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