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夢幻的想著某一天會出現一個奇跡,或許有一天她的孩子會像魚似的從海水裏出來,要尋找著回到自己的家裏一般,遊回到她的身邊,成為一個完完全全的屬於她的世界……
A51
葉純子又一次流產了。
A52
葉純子覺得有一樣東西長期以來把她全身擠壓成堅實、痛苦、而又默不作聲的一塊,現在它突然以驚人的力量迸發出來了。她像一個受了猛烈一擊的人,渾身肌肉不自覺地痙攣收縮,如果她睡著了醒來,全身會汗流涔涔,好像她的創傷都變成鹹鹹的汁水一樣,她就任這些汁水靜靜地流著。她額頭伏在蜷起來的膝蓋上,坐在那裏毫無聲息,呆若木雞。她不時抬起頭來,因為那些洶湧的汗水會流入她的眼睛,並且順著臉往下直流,浸濕了她的衣服,她有時被這種汗水浸透的時候,真想哭一場,可她沒有淚也沒有哭聲。她想著她的這兩次不幸不過是一團隱藏著的,混亂不堪的夢一樣,做過了就當做一次回憶。因為經曆過第一次的巨大悲傷,葉純子在這次悲傷之中沒有沉得太久,她主要考慮自己的情緒怕影響了呂建疆。
“對我來說,悲傷已經過去了。”葉純子這樣給丈夫說。她的聲調是如此柔和,又充滿了苦澀的輕鬆,使呂建疆聽來,覺得五髒六腑都收緊起來,他想安慰一下妻子,可不知人何說起,該說的話在上一次已經說過了,這次再說隻能加重心裏更大的悲痛。於是呂建疆幹脆不說那些,找了些遠離痛苦的放題,盡量避開使他們傷感的事情。說什麼呢?不能說塔爾拉的以前,因為那些事裏麵有秋琴的悲劇,不知不覺,就說到了已經離開了塔爾拉的林平安,說到林平安正在想辦法勸他姐林萍兒離婚的事,他像征求她的意見似的,輕聲地問她,她也輕聲地回答著。就這樣,他們倆人像其它夫妻一樣,閑時扯些別人的話題來填充生活的空隙,使生活變得更生動起來。
黑夜就這樣懷著不可名狀的目的向他們襲來,它漂過那窄窄的門洞,撲向他們的心田,它帶來了歎息和哀怨聲,以及晚風穿過沙棗樹發出的陣陣細微的如泣如訴聲,這些聲音以前是多麼的親切和美好,現在聽來卻充滿了惡意和恐怖,一種無可名狀、無法抑製的疼痛還是攫住了他們的身心。
黑夜,葉純子總覺得她身下的大地,似乎都隨著那不斷的、從容的、溫和的呼吸聲在一起一落,就像躺在船上一樣,那一刻的命運全掌握在船長和風浪手裏,由不得她自己了,她自己隻有認命的份。
A53
指導員付軼煒的妻子終於沒有和他離成婚,並且她帶著孩子來了塔爾拉。她一直鬧著離婚,是因為她有了婚外戀,那個男人在她快要鬧得離成婚的時候,卻又和另外一個女人搞在了一起,並且那個女人也開始鬧離婚了。付軼煒的妻子她心中那份躁熱冷卻了。她像她的單位液化氣公司一樣,烏魯木齊隻要全部裝上管道天然氣,他們就該退下來找個地方乘涼去了。
支隊政委劉新章去給付軼煒的妻子做工作,找到她的單位時,單位領導給劉政委說,如果不想叫他們離婚,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們調到一起,斷了他們兩地分居的後路,兩人都不獨守空房了,那還能動離婚的心思呢。
劉政委一聽有道理,可怎麼調呢?要把付軼煒調到烏魯木齊來,簡直比登天還難。女方單位領導給劉政委說,就調他妻子去他那裏好了,不調走,她也快下崗了,我們公司已經快關門了。
劉政委還沒有想出來往那個地方調付軼煒的妻子,付軼煒的妻子就下崗了。
下了崗的她什麼樣都沒有了,事業、愛情都泡湯了。她來塔爾拉,並不是和付軼煒重歸於好的,兩個人感情破裂了,想彌合,是比較難的。但他們有孩子,孩子是他們之間連接的線。有線在,他們就還是夫妻。
他們的線是一個五歲的男孩,名子叫付克。
A54
付克認識葉純子,是他最寂寞的時候。在他來到塔爾拉以後,他才發現,他爸爸所在的兵營離還有點人群的場部還很遠,這裏沒有一個可以和他玩的小孩子,他一個人不甘寂寞地在營區周圍跑來跑去,尋找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