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該死!我是好人,我是受害者。我跟王少懷關係不正當,這我承認,你們該用哪條法,就用哪條法吧!可別的死罪我沒犯!”
“你既然沒犯死罪,為什麼老是說到死呢?”
“我心裏難受!從我愛人一死,我的處境就一天比一天壞。在我最痛苦的時候,最需要安慰的時候,王少懷又欺騙了我的感情,叫我哭都不敢當著人哭,生怕這件事被人發覺。現在,你們又懷疑我殺了人……我想,我這麼活著還不如死了好。就算我就是活著出去了,以後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那你願意這事怎樣解決?”
“人不是我殺的。你們非要我承認,就把我槍斃好了,我不求寬大。”
“怎麼又說這個了?”
“……”
“你說你沒有丁字街10號的鑰匙?”
“沒有。”
“王少懷跟你說過,除了他和他父親外,還有誰有這個門鑰匙嗎?”
“沒說過。他說過公司有派性,是‘文化大革命’結下的,有些人跟他是死對頭……”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反正人不是我殺的。如果你們硬安在我頭上,我是改變不了的。因為你們有權力,我是階下囚。什麼時候都會有冤案,從古到今都如此。我這件事就是冤案!”
“有冤你為什麼不講?”
“講了你們也不信。”
“你講的實話,我們都信!事實說明,你和王少懷關係的發展,必然要導致這種結果。現在你回顧一下你走過的路,難道你不後悔嗎?”
“我唯一後悔的,隻是我不該上王少懷的當!”
“我相信你這是一句發自心底的真話!問題在於後悔之後怎樣辦?是把事情的真相講清楚呢?還是頑固下去?”
“我不是頑固,我是冤枉!因為我那天的確沒見到王少懷,所以,我講不清楚!”
“一個人不尊重事實,那麼,事情的發展趨向,往往違背其意願,向相反的方向發展。後果是十分可悲的!”
“如果我的命是這樣,我認命!”
審訊陷入了僵局。
我有意中斷了兩天的審訊,想以這種冷處理的辦法,使歐陽雲從盲目的衝動和自信中自我解脫出來。
可是,從第三天開始的接連幾次審訊,仍舊沒有打開這種僵局。
夜深了,我伏在案前,反複讀著這幾次一直處於僵局的審訊記錄:
六月二十九日
“為什麼這兩天你情緒低沉?”
“我沒有高興的事。”
“你憋在心裏的話怎麼總不願意講出來?”
“沒什麼可講的了。”
“不,你心裏有話。”
“我永遠也不會像你們想象的那樣來回答問題的!”
……
六月三十日
“你睡得好嗎?”
“睡得很好。”
“不,你心裏有事,並沒有睡好。這從你的臉上、眼睛上、整個精神狀態上,都能看得出來。”
“我要有問題,我就坦白。可現在我沒殺人,你叫我說什麼呀?”
“我隻要求你按事實去說。”
“事實隻有我最清楚!我這個人就是受苦的命,走哪條道都不通。你們就槍斃了我吧!我活在世上,痛苦多於快樂!”
“你的這種悲觀情緒,這種對今後的生活失去信心的情緒,也是阻礙你講事情真相的原因之一。當然,還有其他方麵的原因,包括最重要的原因!你心裏有顧慮,一時想不通,我們允許你慢慢想。我們相信你是能夠想通的,因為你受黨的教育這麼多年,你有基本的覺悟……”
“我沒什麼顧慮,沒什麼想不通的,殺了就殺了,沒殺就沒殺!我沒殺!”
……
七月二日
“回去以後考慮了嗎?”
“考慮了。我沒什麼可說的了。你勸我的話是真心真意的,也是合情合理的。我很感激!”
“你在哪些方麵還有壓力?”
“那天王少懷約了我,我也去了;恰恰他又是那天死的,我的確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我說不清這個問題。你們懷疑我是有道理的,我不怪你們。”
“並不僅僅因為你去了,他死了,我們就把你帶到這兒來的。事情不那麼簡單!”
“我知道事情不簡單,殺人是要償命的。所以我沒殺就不能說殺了。可現在,我想通了。我已經被抓到這兒來了,我和王少懷的關係已經暴露了,我一直視為生命的名譽從此完了。我對不起我死去的愛人,也對不起孩子。我是一個愛臉麵的人。本來在公司,在社會上,就有人看我是寡婦,想欺負我。這樣一來,欺負我的人就更多了。我從這裏活著出去,還不如死在這裏!”
“你是不是說講不講清楚這件事,對於你的結果都一樣?”
“我實在講不清這件事,我情願承擔責任,我不喊冤,還不行嗎?我覺得你們不讓我死,對我並不好。”
“其實,王少懷是怎麼死的,你很清楚。”
“是殺死的。”
“誰殺的?”
“不知道。”
“用什麼殺的?”
“用刀殺的。”
“什麼樣的刀?”
“……我也沒看到,不知用什麼刀。”
“致王少懷死的力量來自哪裏?”
“來自人唄!是人殺的!”
“誰殺的?”
“你們說是我就是我。”
……
七月三日
“昨天晚上跟你講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你怎麼理解那些話?”
“你們講的通情達理,都是為我好。”
“你願意依靠政府把事情弄清楚嗎?”
“依靠不依靠也沒多大意思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反正我已經做好死的準備了。”
“你相信我們能找出真正的殺人犯嗎?”
“也相信,也不相信。”
“那天是王少懷約你的,還是你約王少懷的?”
“他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