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靜悄悄的,隻有禿耳朵孤零零地蜷縮在草堆裏。不時的,它抬起頭來,朝公狐狸逃走的方向望望,又低下頭去,用後腿輕輕地撓撓肚皮。
也許,孩子們在它的肚子裏鬧著要出來啦!
那天夜裏,我隱約聽見了一聲尖叫。好像是禿耳朵在叫。但,我分不清自己是醒還是睡著,終於沒有起床。
第二天清晨,我決定不去後院了,就從窗口看看,以免再驚動了這對患難夫妻的相會。
可是,當我從窗口偷偷往草堆上看的時候,一個萬萬想不到的情景,驚得我失聲叫了起來:
“啊呀!——”
禿耳朵死了。
蜷曲著身子縮在草堆裏死了。
它的那隻本來用草藥包得好好的腿,不知怎麼斷了,從傷口裏流出的紫血,染紅了金黃的稻草。
那血,已經幹了。
禿耳朵的身子,也已經僵硬了。
我一拳頭打碎了玻璃,從窗口跳了出去。
我看明白了,全看明白了!
禿耳朵的嘴上沾著草藥和紗布片,那本來包得好好的腿,是它自己給咬斷的呀!
它知道我已經兩次看見了它的丈夫,它害怕它的丈夫因為營救它,而落得同它一樣的下場!
但是,它知道它的丈夫是不怕死的,隻要不把它救出來,它的丈夫決不會甘心!
它身負重傷,沒有別的辦法能讓丈夫死了這條心。它痛苦地在尚未出世的孩子與丈夫之間,選擇了丈夫!
它用自殺,使丈夫死了挽救它的心!
它用自己的性命,也是用孩子們的性命,挽救丈夫,掩護丈夫!
我這才明白了禿耳朵被夾子打中的時候,所發出的那一聲淒厲的、令人血液凝固的慘叫的真正含義——它不是為自己悲哀,而是為了孩子,更為了將要失去妻子和孩子的可憐的公狐狸!
我再也抑製不住自己了,放聲哭起來……
從那以後,公狐狸再也沒來過我的後院了。
我呢,也把夾獸的鐵夾子全扔進鐵匠爐裏化成水,打成鐮刀和鋤頭了。
……一晃十年過去了。可每當我想起這段往事的時候,禿耳朵那蜷縮的僵冷的身軀,就清清楚楚地浮現在我的眼前。
十年前的事情,就好像發生在昨天,不,就好像發生在今天,發生在現在!
可現在……
歐陽雲要用自己的性命掩護誰呢?
她為什麼要用自己的性命掩護這個人呢?
我翻開歐陽雲記滿了人名、地址和電話的通訊小本,準備從與歐陽雲經常保持接觸和聯係的人員中,尋找真正的凶手。
我初步統計了一下,僅通訊小本上記載的人名,就有四十六個。相信與歐陽雲保持接觸和聯係的人員,絕不僅僅是這四十六個。但是,我決定先以這四十六個人為重點,從時間、因素和條件上,逐個進行摸底工作。如果這四十六人均被排除,我再深入一步了解歐陽雲的其他社會關係,從中找出嫌疑者。
就在我的排查工作剛剛開始不久,我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姐姐從學校打來的。
一聽姐姐的聲音,不等她講,我馬上搶先問:
“高原怎麼樣?他在姐姐家生活得習慣嗎?”
“這孩子很倔,可能是和從小失去了爸爸有關係。我很喜歡這孩子的倔勁兒。有倔勁兒,長大了才能有出息。他現在生活得很習慣了,我和你姐夫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他也把我們當成他的親人……是啊,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啊!”
“他知道你和我之間的關係了嗎?”
“開始不知道。現在已經知道了,是我告訴他的。他聽了以後哭了……”
我又想起高原脊背靠著牆壁,緊咬著嘴唇,縮在角落裏的情景,我又看見了他含淚的眼,看見了他對我又怕又恨的眼神,看見了他在搜查記錄上簽名時的顫抖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