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新聞:他心窩裏亮著一盞燈(1)(3 / 3)

工作組楊紅梅帶領大家學習了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它就不倒。然後王玉錄宣布了紅擁軍的罪行。他照例幹咳了兩下,用眼睛掃視了一下人群,就說:“我們紅城子可是個出人才的地方,舊的四不清、階級敵人還沒有改造好,如今又出現了一個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真是人才輩出啊。這是階級鬥爭的新動向,也是四清運動和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取得的新成果。說明文化大革命是正確的,黨的決策是英明的,革命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紅擁軍,你要老實交代碼你的罪行,你是如何混入革命陣營的,你擁護哪個軍隊?是國民黨的軍隊,是日本皇軍,還是新四軍、八路軍、解放軍?你必須老實交代。”

紅擁軍從如何混入革命陣營,如何陽奉陰違,堅持地主階級家庭立場,大搞資本主義複辟等方向路線方麵做了檢查。看來他作這樣的檢查交待不是一次兩次了。因為他像背書一樣說得琅琅上口。

工作組王玉錄還是不依不饒。他發動群眾揭發批判他的反動罪行。

張存女第一個發言。自從三寶被打成“四不清”幹部以後,她總是搶先發言。她沒有直接批判紅擁軍,而是曆數他父親紅乾仁的種種不是。他首先提到了紅乾仁欺壓婦女的事:“你老子當了保長,專門欺壓我們貧下中農婦女,把我們婦女當褥子鋪。把人家百旺媳婦欺負得無路可走了。百旺媳婦蘭香兒是我們張家的媳婦子,你欺負蘭香兒就等於欺負我們張家人。兔兒急了還要咬人哩。你當我張家的媳婦子好欺負嗎?我們貧下中農手裏有的是剪子,看把你的禍根不剪了才怪哩……”

招弟(紅梅)越聽婆婆的話越別扭,就打斷她的話說:“紅擁軍,你混到我們貧下中農革命的陣營裏,你都幹了些啥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壞事?你要老實交代。我們要徹底挖斷你的資本主義黑線。我們貧下中農有的是钁頭鐵鍁……”

紅梅正手指舞之地發著言,不想這時從人群裏突然竄出一個人來,上前不問青紅皂白,就“啪啪啪”地給了紅擁軍幾個耳光,又咯了一口濃痰,呸,呸,呸地唾到了他的臉上。紅擁軍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交襠裏又挨了一腳。紅擁軍疼得“哎呀”一聲雙手捂住下身蹲倒在地。

這個人是馮菊花。

紅擁軍從小在會寧縣城念書,長大後又離家出走,他跟莊裏人大都沒有打過交道,與比自己大幾歲的馮菊花更沒有牽扯,她為啥要下如此狠毒的手腳對他大打出手呢?人們都用詫異的眼光看著馮菊花的一舉一動。李桂花想護兒子,但她沒有反應過來。就是反應過來,弱不經風的她自身難保,哪裏還敢護兒子?倒是站在一旁陪鬥的大寶不輕不重地喝了一聲:“不許打人!”

大寶出於正義,以大伯子的身份勸阻弟媳婦。

馮菊花還在不依不饒、撲三撲四地撕扯紅擁軍,聽到大伯子的喝喊聲,看到大伯子包公樣的眼睛瞪著她,就停止了手腳。

馮菊花為啥如此痛恨紅擁軍,隻有她自己心裏最清楚。

馮菊花從馮家埂子出嫁到紅城子給雙寶當了媳婦之後,正是紅城子紅家戲班初次到張鎮堡演出的時間,馮菊花在河灣裏擔水,遇見了放了寒假從會寧縣城回家的學生紅國軍。他眉清目秀,一身深藍色學生製服幹幹淨淨地裹在他的身上,端端直直的身材,細皮嫩肉的臉蛋,五官分布得十分勻稱的臉麵,使原本生性風流的馮菊花心潮萌動。他前腳走,她擔著水緊跟在他的身後,一直目送他進了紅家大堡子,她才覺得心跳氣喘,十分勞累。低頭一看,原本滿滿的兩桶水卻灑得隻剩少半桶。

雙寶不在,難耐寂寞的馮菊花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裏想著那個英俊的保長少爺。但想歸想,她壓根兒知道,她永遠接近不了他。可是第二天,她卻再一次在河灣裏遇到了他。她仍舊擔水,他卻去飲騾子。

她在下遊敲開冰碴子舀水。他吆了幾匹騾子撲哩撲騰踩進河水裏,把清清的河水弄混了。她覺得接近他的機會來了,便假裝生氣地說:“你這個人好不曉事,我在下遊舀水哩,你卻把牲口吆到上遊飲哩,看把水弄髒了不是?”

他覺得有些失禮,一邊連忙把騾子往下遊趕,一邊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

那幾匹騾子似乎故意跟他為難,他越趕,它們越在河裏撒歡子,把整條河水都弄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