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耳與舌的纏綿(2 / 3)

他聽不見了,可能永遠都聽不見什麼了。但是我要說,我要全部說出來。重要的隻是我說了,因為他聽不見,所以我說給他聽,這是一直從來沒有說過的話。

我想他可能不知道,我一點都不愛他,甚至都不在乎他。當然我想從前我一定曾經愛過他,像任何一個女人愛任何一個男人。不過,真遺憾,現在不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不在乎他了。

我們早上來不及說話。上班不打電話,因為沒什麼話要說,偶爾有事發個短信:他出去吃飯了或者我晚上加班之類。而晚上呢,又總是那樣,孩子在做作業,我在搞衛生,他在看股市,把頭像駝鳥一樣地陷在報紙裏,從遠處看去,他像是個沒有腦袋的男人。

有時我也會邊做事邊說一會兒話,但我說了什麼,他聽了沒有,我們兩人都不在乎。我說的話都像水傾倒在沙漠裏似的,一點痕跡都沒有,簡直神奇極了——就是我不停地喊他小寶貝或罵他王八蛋,都一樣,他一點反應沒有。我的舌頭就像一個缺乏技巧的肉體,而他的耳朵,則是完全陽痿的器具。

很久了,我們沒有過真正的親吻。他的舌與我的舌已經完全相互隔絕,像陰陽兩隔。

更不要說擁抱,兩具肉體早已失去性別上的意義,或者說是兩根電磁棒的同一端頭,每當靠近便會呈現物理性的相互排斥。

哺乳之後,他不再撫摸我的乳房。床上,我甚至不需要脫掉上衣。總是那樣潦草、倉促。

這麼多年,我沒有過高潮。

我幻想有場外遇,最起碼,有個性夥伴。

我最中意的是一直給我做頭發的那個小夥子,個子不高,可是很有勁,不知怎麼的一看就有勁,但是他的手,卻又那麼溫柔。當他撫弄我的頭,我的腿就不由自主地夾緊了,整個人往空中飄了……我想我都可以不認識他,一句話都不說,就光是跟他做愛。我需要他的力量和細節上溫柔……

還有我們單位裏的那個好好先生,奇怪我怎麼會對他產生性幻想,不過真的,他一直那麼笑容可掬和和氣氣的,這忍不住就讓我想到他另一麵,是否,在床上,他會變成一頭粗暴的獅子……

我希望我可以有個單獨的狹窄的住處,每個星期在那裏定期跟男人約會……白天,我們拉上窗簾,隔著喧囂的市聲相互撫摸……然後,我們走出去,像陌生人那樣在人流中背道而行……

……

當然,我知道,這輩子我都不可能有外遇的……什麼事都不可能發生……不過,說一說都可以吧……而且是對他說,從某種程度上,這幾乎帶給我同樣的快感——快感的關鍵在於我的麵無表情,在於敘述內容的不堪入耳——他聽不見,可是他會陷入猜測、推理與迷惑。

這是沒有目的的遊戲……他就是一輩子都聽不見又怎麼樣,前麵這些年,他難道真的聽見了什麼?其實,我早就把他當聾子了……反正一樣過日子……

3、他

瞧,她在逗弄我!逗弄一個失聰者是罪過的,而這個不幸的人還是她的丈夫。不過,一個後天性聾子的智力往往超出常人想象。

我想我知道她在說什麼!

這麼多年,我太了解她了,像了解自己的睾丸。她是一個膽怯的女人。同時是一個缺乏趣味的女人。她並不笨,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聰明,但少股子活潑勁兒。總的來說,她令人我厭倦:短頭發,舊內衣。禿指甲。晚飯後的飽嗝。一邊看電視劇一邊發表感歎。但這厭倦是沒有惡意的——每個四十歲以上的男人都能明白——像人們厭倦過節,厭倦黃梅天,厭倦天天刷牙,厭倦與陌生人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