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耳與舌的纏綿(3 / 3)

我反對一夫一妻終身製,這是違背人性的。但是沒有辦法,這世道並不重視人性。隻有靠我們自己偷偷摸摸去解決。

在外麵,我睡過一個大學生(可能是冒牌的,但的確很年輕,我很滿意,最起碼她很會害羞,我發現那很刺激我)。外出開會時跟當地的一個搞接待的女孩有過幾次。也就這麼兩個了。這個記錄對我這個年紀來說都可以說得上是純潔了。

當然,她不可能知道。這是我的秘密。誰都應該有秘密。有秘密的人離幸福更近一些。一個人的秘密與她的魅力成正比——甚至,我希望,她也有一些秘密,但是——說句有些嘲弄的話——可能嗎?她那麼無趣,連秘密也避而遠之吧。

這樣,從事實上看,在雙方的眼裏,我們彼此都是忠誠的。不過,忠誠對婚姻又有何意義?忠誠的盤踞往往意味著激情的缺席,這是很顯然的。

所以看看吧,一個連秘密都沒有的女人,她還能說什麼?盡管她的嘴唇在上下翻飛,故意的麵無表情——不用耳朵都能聽見的,她現在說的和她曾經說的、將要說的,都一樣,是一堆垃圾,就像我們每天產生的生活垃圾一樣。飲料盒子、剩飯、沾有排泄物的手紙、菜葉子、鼻屎、頭發、空牙膏盒、破襪子。等等。我知道,她所說的就是那些。

她是等著看我急。可憐的,我不會配合你的,要知道我其實是高興極了,幾乎是要暗自慶幸了——多好呀,我的耳朵此刻正處於失聰狀態。這麼些年,這些垃圾已經把我的耳管道給塞滿了,搞得我性欲低下、耳屎增多、偏頭疼時常發作、偶爾還牙疼。這都跟耳朵有關係。我的耳朵受傷了,太巧了,它本來就該關門休息了。也許,我真的應該給它們放個長假,永遠不再受苦……一個寂靜的世界雖然冷清了點,但最起碼不令人厭倦。

4、他們

他們突然成了住院二部的一個談資。因為他們拒絕對耳朵的進一步治療。

醫生和護士甚至一些聞風而至的外人都出麵了:耳膜修複是一個相當成熟的手術,當然,你還要重造一個耳室,不過,利益與風險是成比的,試一下,勝算的概率在80%以上,最起碼,聽力會提高,保管比現在強得多……

當然,因為男人聽不見,他們主要是對女人說,女人就把這些記下來,又到網上找一些資料,她把這些內容整齊地打印到一些A4紙上,像一個克盡己職的文員似的。

男人看看資料,一頁一頁的,像在審閱材料,準備簽字。不過他沒簽字,他搖搖頭,對所有的人都搖頭,幾乎是頑皮地幸災樂禍地搖搖頭。他觀賞般地一一看著眾人不解、惋惜的臉。

聾子的固執令人束手無策,那些深入淺出的苦口婆心無處生根,無數的舌頭不得不從翻卷中停下,停在虛空,幾至風幹。

令人更為不解的是女人,她竟然很快站到了男人的一邊,她動作輕捷地找來筆,讓男人在一張聲明上簽字,接著她也端正地在病人家屬一欄簽字:自願放棄進一步治療。

這樣,他們不久便出院了,從醫院的長廊上消失了,消失在某個小區的某間單元公寓裏。

與他們同期的那些病友們要麼死去,要麼離去,很快,他們被遺忘了,遺忘在人們的舌頭與耳朵裏。連當初那些莫名驚詫的醫生護士們也忘了他們了,畢竟,在醫院這個地方,死的在死,生的在生,他們,真的算不上什麼。

2005年6月29日於南京虎踞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