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杜馬情史(1 / 3)

1、認識杜馬的人,都說他豔福不淺,不過才三十六歲,卻先後與三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結過婚——光明正大地先後睡了三個女人,這樣的好事到哪裏去找?每當我們帶著酸而豔羨的口氣說到這個事實,杜馬卻總是要漲紅著臉爭辯一番:不是的,我跟張蓉沒有那個……真的,我們真的……真的沒有……

杜馬的語氣帶著結巴,滿臉著急,好像睡兩個女人與睡三個女人有什麼重大分別似的。再說,這話誰信呢,張蓉跟杜馬雖然沒有辦酒席,可他們是正經領了結婚證的,連房子都分到手了,誰相信他們沒有那個過?有什麼證據?要是沒那個過,又為什麼不那個呢?我們七嘴八舌地罵起杜馬,怪他不說實話。這時候,杜馬往往會用擋雨一樣的姿勢遮起臉,這讓我們看不清他的表情:關於與張蓉的“那個”沒“那個”,他到底是暗自得意呢還是暗自後悔?

昨天晚上,也就是今年的最後一次聚會上,這一幕又重新上演了一遍。天氣很冷,又加上快過年了,大家都有點時光飛逝的那種激動感和悵惆感,卻又說不出來,一個個隻是傻坐著喝酒,不想挪窩。老三閑得無聊,或者是嫌下酒菜不過癮,就借著酒氣鬧著要杜馬說說三個女人的不同滋味:沒關係,又沒外人,我們幾個都可憐著呢,大概這輩子也就隻能睡睡自己老婆了,你就說說嘛,不同的女人到底有什麼不同,讓我們聽聽也好,感覺一下也好……要不,你把現任老婆劉春給省略了吧,前麵兩個,反正離了,是她們對不起你,說說有什麼關係,哪兒說完哪兒了,誰也不會怎麼樣……

老三一講,大家都嗷嗷叫好,老三這話真是講到我們心尖子上了,的確,杜馬不能把這麼些好事自己享用了還一聲不吭,他怎麼著也該說點細節和感受出來給我們這些可憐蟲聽聽吧!

快說!

隨便說!

就說前麵兩個!

杜馬卻一個勁兒地搖頭,他看上去情緒明顯有點低落,也許是喝多了,死活就是不開口,這讓大夥兒很掃興,覺得剩下的半瓶酒都沒法下了,老三不甘心,晃著酒杯又挑起舊話題:那麼,算了,你今天給哥幾個說個實話,你跟第一個老婆張蓉到底有沒有幹過?

杜馬搖搖腦袋,像在感覺裏麵的酒有幾分滿,夠不夠他說實話,搖了又搖,終於下了決心似的:這樣,等劉春生了,要是她生個兒子,我就說實話,怎麼樣?

啊呸,我們都笑得扶不住酒瓶,看不出杜馬還重男前女呢,再說了,都往四十奔的小老頭兒了,陳年的那點小破事,還值得這麼遮遮掩掩的嗎,我們還不如去問張蓉呢,當年清純得接近嚴肅的張蓉如今也成中年婦女了吧,中年婦女麼,那是最開放的,什麼都講得出,什麼都做得出,杜馬難道以為他在維護張蓉的什麼貞潔或名譽嗎?唉呀,真是叫人笑得酒瓶都扶不住。

在醉眼朦朧中,我覺得我好像看見杜馬的眼睛紅了起來,然後,在他的眼角,出現了一點亮晶晶的東西,那是什麼,不會是淚吧,老大和老三也注意到了,在這個年齡、這種場合,淚,是不能不引起注意的。大家的笑也慢慢凝結起來,最終歸於沉寂。外麵的馬路上遠遠傳來幾聲摩托車的引擎聲,像一個老人在喘著粗氣,忽然給人一種分外悲涼的感覺。

2、別人都是仕途順暢,然後才是情場得意,而杜馬,細說起來,倒是恰恰想反,也許,他的一連串豔遇都是始於他仕途上的一次“坎坷”——正是從那次被誅連的鋃鐺入獄開始,杜馬才有了他接二連三的婚姻。

在這次“坎坷”之前,杜馬一直都是很順很正的好孩子,從小會看人眼色行事,又乖巧又機靈,而且他最大的特點是聽領導的話,如果領導說蘋果是方的,杜馬保證不會說它是圓的,這讓杜馬在論資排輩、等級分明的銀行機關裏混得人模人樣,領導換來換去,他卻總是一層不停步步上進,很快聘幹、入黨,慢慢地混到分行信貸科科長助理的位置。但任何一件事情,總是一分為二的,它在為你帶來種種好處的同時,也暗暗潛伏著另一種消極方向的陰影,杜馬的“順”,“順”在他的聽話上,其後的“倒”,也“倒”在他的聽話上——就因為對領導過分言聽計從,26歲那年,杜馬像一小片被卷進大風的葉子一樣被刮到了那件注定要東窗事發的挪用公款私自放貸案中去了,當然,案子的關鍵人物離杜馬還很遠,像他這樣一個小小助理,不僅身份低微,而且情節很輕,在當地晚報上關於這件案子的報道中,杜馬連名字都沒有出現,而成了“等有關人員也被繩之以法”。盡管如此,杜馬明白,我們幾個也明白,他這一生的正經仕途就此劃上句號了。他現在就像一麵被摔壞了的鏡子,一件被撕破口子的衣服,一個被強暴過了的女人,再也無法恢複光滑、完整和貞節了。坎坷和恥辱將伴隨他的一生。

第二個打擊果然接踵而至:在杜馬被判決服刑一年半並被投送到通城監獄的次日,張蓉提出離婚。記得那天,我們去給他送秋天的毛衣,剛剛剃完頭、顯得頭皮發青的杜馬含含糊糊地對我們說:張蓉,我女朋友,她托人帶信說要分手……

把張蓉說成女朋友是杜馬的一個改不掉的習慣了,就像他總是說他與張蓉還沒有“那個”過。而在當時,從法律意義上看,張蓉已是杜馬的妻子了,大概就在半年前,杜馬與張蓉領了證——90年代初期直至中葉,由於福利分房的政策條件,有無數認識不久的男女都會為了一紙房契而匆匆領證,杜馬與張蓉也是這些男女中的一對,領證後的兩個月,杜馬拿到了一套50平米的單室套。領證加上分房,有天時有地利更有人和,這些背景因素結合在一起,我們無法不認為:杜馬與張蓉兩人已是生米煮成熟飯了,怕是不知道睡過多少回了——我們常常因此為杜馬感到高興,他在我們四個當中排老小,他能這麼快就嚐到女人味還真是應該感謝福利分房的政策,不是這個政策,他就不會那麼順利那麼快的娶到張蓉。

張蓉那時候真是我們眼中的絕色美女呀,彬彬有禮卻又高傲冷淡,跟她說一句話都像是在高攀她,她給大家的感覺是杜馬壓根就配不上她,她隨時都會姿態優美地不告而別。但沒想到呀,像仙女一樣的張蓉竟然就真的答應跟杜馬領證了。領證之前,杜馬得意地請我們喝了一頓好酒,杜馬酒後吐真言:張蓉看好自己的前景,因為她的理想是做個官太太。一語破天機,同時,把我們心目中的高尚美人也給玷汙了,我們一下子覺得她俗透了,曾經因為朦朧和距離而產生的好感也徹底消失了,我們慫恿杜馬早點把她給放倒了,一邊說著,心裏都很痛快,好像杜馬是我們選出一個代表去睡張蓉似的。

所以,當我們從杜馬嘴中聽到張蓉提出離婚的消息時,誰都沒覺得奇怪或者可惜,甚至還在心裏替杜馬鬆了一口氣,我們七嘴八舌地說,算了吧,她愛的又不是你的人,最多隻是你可能有的仕途,再說,你都跟她結過婚了,也沒吃虧,她再怎麼漂亮,也還是個二婚……

但杜馬卻為此異常消沉,看上去他像是真的愛上過張蓉似的,後來我們到裏麵去看他,他總是翻來覆去的說:有張蓉的消息嗎?你們能不能幫我轉告她,我表現很好,被減成一年了,說不定,再努力一下,九個月就出去了,我會重新開始的,請她給我一個機會……杜馬的低姿態和滿口的陳詞濫調讓我們厭煩不堪,老大這時就會打起精神勸他:算了吧,正好換一個,女人多著呢,真的,我敢替你保證,兩年之內,你就會娶到新的老婆。

是啊是啊,我們都在一邊附和,同時莫名其妙地有點羨慕杜馬,可不是,他的機會多著呢。

3、老大的話果然驗證,杜馬出來之後,盡管失去了銀行的體麵工作,但他卻突然成了眾多媒婆眼中的香餑餑,這很奇怪,也許是落魄而年輕的杜馬喚起了她們的某種母性和欲望,她們覺得隻有通過男女之事,才能把杜馬從失落孤獨的深淵中解救出來,當然,不排除那套房子的積極因素,按道理,杜馬的房子是應該收回的,但在這件事上,有人暗中幫了杜馬的忙,他被銀行嚴厲地開除了,而房子卻慈仁地留下了。在他第二次結婚之前,那間50平米的單室套成了我們定期打牌喝酒的公共場所。

出來之後,杜馬在一家小公司幫忙跑業務,畢竟有幾年正規的機關工作經驗,除了碰不到錢,杜馬在業務方麵還是很得老板器重的,白天他忙得整天見不著人影,而晚上的大部分時間,則會奔波於各個以相親為目的會麵之中。

據杜馬後來回憶,那半年,他見過的女人可能比他前半輩子見過的總和還要多,但是很遺憾,這些女人,絕大多數都叫人難以恭維——拖兒帶女不說,而且其貌不揚,真正的黃花閨女幾乎沒有,要有,也是老姑娘,比杜馬要大上六歲,有一個,倒是年輕,卻是個瘸子……杜馬為此猶豫不決,拖拖拉拉的總也無法定奪。這時,我們幾個都結婚了,我們似乎從杜馬說不出的苦惱中體味到他的性壓抑,是啊,真的得趕緊找個女人結婚了,他不能再挑三揀四了,我們幫他分析過了,盡管杜馬長得一表人材,收入不低,按照他一貫堅持的說法還是個童男子,但在婚姻的交易中,他實際上已經是個處理品了,他不僅有過“短暫婚史”,最致命的,還進過局子!你想想看,杜馬,你這樣能去挑別人嗎?千萬不能拿張蓉作樣子,那是兩年半前的事兒,如今你是另外一個杜馬……

也許是我們的苦口婆心說服了杜馬,也許是他的好運氣重新降臨,兩個月之後,在那50個平方裏,杜馬舉行了一場單身生活的告別宴,杜馬說:談妥一個了,這房裏的鑰匙也給她一付了。哥兒們以後換地方聚吧。明天她就搬過來,可能,試一個月後,沒什麼大問題,我們就正式結婚。

一樁喜事被杜馬說得有點七零八落,聽上去甚至有點傷感,也許是我們自己的心情在作怪,是我們自己對這間又亂又髒的小窩感到留戀——對幾個結了婚的男人講,這樣隨意的地方世上哪裏能找出第二個?同時,從杜馬的語氣中,我們暗自猜測:他對自己的第二個妻子一定不是那麼滿意和確定,他隻是在完成任務,說得粗俗點,他隻是在替自己孤獨的陰莖尋找一個穩定而公開的夥伴而已。

低調的鋪墊和消極的揣測共同決定了曉茵初次亮相的“驚豔”。一個半月後,杜馬和第二任妻子、曉茵在一個小飯店請我們吃了他們的結婚喜酒,事先,我們每家都準備好了一千元的份子錢,帶點撫慰的意思。等到我們真的看到穿著紫色套裙的曉茵,我們都在心中後悔得直罵娘:操,早知道杜馬找到這麼漂亮的女人,我們還掏那麼多錢幹嗎?就該狠狠吃他一頓。我們一邊招呼各自的老婆孩子多吃菜少吃飯,一邊暗自嘀咕,憑什麼,杜馬這二手貨能找到這麼漂亮得體的女人?真是活見鬼了,難道就憑他離過婚、犯過錯誤、進過大牢?操!

幾個黃臉的老婆大概覺察到了我們幾個的煩燥情緒,曉茵端莊而大方地攜著杜馬來敬過酒之後,她們互相使著眼色交頭接耳,不懷好意地說:瞧吧,保管有杜馬好看的,還真能讓他撿個大便宜?保不定人家是個什麼角色呢?

是啊,保不定是個什麼角色呢,遠遠看過去,曉茵那模樣,就像《紅樓夢》裏曹雪芹最愛說的那句話:生得就是一股風流相,她這樣的,怎麼可能就跟杜馬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呢。

女人的話並不總是靈驗。事實上,婚後的曉茵與杜馬一直活得風平浪靜,她對杜馬絕對可以稱得上是溫柔體貼(最起碼當著我們的麵是這樣,要知道,現在的老婆們,那個凶,有時連這種表麵文章都不肯做!),而且還會時不時地燒點菜買點酒,作東請我們到他家吃飯,那50個平米現在被搞得像模像樣的,又整潔又舒適,不僅是我們幾個,看得出,就連杜馬自己也感到有點受寵若驚、手足無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