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杜馬情史(3 / 3)

呃,我們是說,小米真的是你的女兒嗎?老大飛快地說,像在從嘴裏吐出一枚梅子核,吐出來之後,他明顯輕鬆了下來。

杜馬低著頭不吭聲,我們想,他一定是被觸動了,但無以言對。

沒關係的,杜馬,這事情跟小米沒關係,你還可以像從前那樣對她,我們隻是在提醒你,不要到最後自己受傷……

要麼,你去做個親子鑒定,索性把事情攤到桌麵上,最起碼,得讓曉茵明白,你為她做了什麼……

其實,杜馬你完全可以把小米還給他們,也許,這對曉茵來說也是一種圓滿,再說,你還可重新開始,畢竟你才34歲……

杜馬,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你的朋友,我們不忍心就讓你這樣……要不我們代表你先去跟曉茵談,把小米帶著……

我們七嘴八舌地建議,看看杜馬亂七八糟的頭發和衣服,想到他每況愈下、前景暗淡的生活,甚至都有點動了感情。

杜馬卻把蘆蒿猛地一摔,突然爆發起來:你們為什麼不能讓我得到一點安寧?你們想看熱鬧?想看笑話?想看我不停地結婚離婚?你們以為自己是誰?一幫想像力貧乏、趣味低下的無聊看客!這樣就算我的朋友?別讓我吐了,死去吧!快點從我這裏消失,我不想讓小米看到你們這群心理齷齪的混蛋……死去吧!快點滾……

杜馬的發火表明他的存在還有一點血氣,但他口不擇詞的謾罵卻大大的把大家給得罪了。小米不知什麼時候從裏麵走出來,帶著研究的表情毫不掩飾地盯著我們:也許她剛才什麼都聽清了。我們麵紅耳赤地迅速走出他家,彼此都感到很丟麵子,又很委屈,他怎麼把我們的好心當作驢肝肺?算了,他以為我們真的閑得沒事做嗎,我們不會再去熱心他的事了,他就是一輩子不結婚或一口氣再結三次婚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就讓他替曉茵和她的老情人義務撫養孩子去吧……

當然,朋友間是不可能真的生氣的,或許,杜馬除了我們幾個外,也沒有別的朋友,而一個人結婚時,總不能一個朋友都不請吧,兩年之後,我們意外地接到杜馬的結婚請柬,請柬按照最時髦的樣式,封麵上就是新娘新郎的合影。我們把請柬拿到燈光下細細地看,好像對自己的視力感到不自信似的,我們真的不敢相信:封麵上這個一身白西裝滿臉假笑的人就是可憐的杜馬,新娘有點胖,但很年輕,這顯得新郎看上去有點老相,老相又有什麼關係呢?關鍵是他又結婚了!我們被杜馬富有戲劇性的生活逗得樂起來,而且杜馬主動寄來請柬就說明他在向我們言和,一切多好呀。我們三家再次傾巢而動,去出席杜馬的第三次婚宴。

新娘叫劉春,因為胖,因而特別豐滿,租來的禮服都快要被她的一對乳房給撐破了,杜馬真他媽的好福氣。小米那孩子也長高了不少,她在桌子間竄來竄去,時不時惡作劇地在某個人頭上灑上一把彩紙,我們跟她說話,她裝著沒聽見,轉過頭就跑,這孩子,難道意識不到她將有個後娘嗎?當然,也許她隻是在用這種快樂的方式排遣她心中的某種忐忑。小米不理我們,我們也就不再理她,畢竟,一看到她,我們似乎就想到杜馬的某種恥辱……酒宴上有不少客人來自女方的鄉下,他們講著古怪的方言,整個婚宴看上去像一場夢境。

從鄰座零零星星的談話中,我們很快了解到,劉春是杜馬鄰居家的一個鄉下親戚,鄰居因為同情杜馬一個人拖著小米不容易,就把在城裏做保姆的親戚劉春介紹給杜馬免費幫忙,沒想到,一來二去,兩個人到是互相看上眼了。——故事沒有什麼驚人之處,好的姻緣都應該是平平常常。看看劉春滿月一樣圓的臉,我們想,杜馬總算修得正果了,就像婚禮主持人所說的那樣,他這下可以與劉春永浴愛河了。

杜馬有點半醉了,他搖搖晃晃扶著劉春來敬酒,同時莫名其妙地說:我谘詢過了,像我們這樣兒的,還可以再生一個孩子……

那好吧,你就趕快再生一個……我們放聲大笑,劉春的臉像棗子那樣地紅起來,他媽的,看上去,劉春還像個處女。

8、新年聚會後不久,劉春生了個兒子。杜馬的表達方式因此變得混亂起來,提到兩個孩子,他會說:我家那個大的;我家那個小的。就像他以前說過的,我的第一個前妻,第二個前妻雲雲,實在可笑。在兒子的滿月酒上,我們想起來他應該信守承諾,應該把他與前兩個女人的經驗說出來給我們分享。

杜馬沒有食言,在一個下雨的晚上,他把我們三個約到了茶館,我們像單身時那樣要了兩壺濃茶,一邊嗑瓜子兒一邊聊天。

下麵是杜馬的原話。

現在我兒子也有了,說出來也沒什麼了。

其實,我有很嚴重的陽痿症。第一次發現,是在與張蓉的初夜,也許是因為太過緊張,或者,是因為對張蓉太尊重太愛戀了,畢竟,她是我第一次見到的不穿衣服的女人。我努力了又努力,可總也不行,根本沒法進去……更可怕的是,隻要一想到第一夜的那種尷尬和失敗,我就無法再舉起,我患了非常奇怪的陽痿:自慰時非常順利,但一想到張蓉,馬上就不行了……張蓉還是不錯的,但她對這種事情也沒有經驗,她甚至都不知道怎麼配合我,事情因此沒有一點起色,張蓉漸漸失去了耐心,也不能怪她,她是個健康的人,一夜夜的引而不發對她來說可能真是一種折磨……她開始提出離婚,而這時候,你們知道,我們連房子都拿到手了,難道馬上就離婚?我沒有勇氣因為這個原因而點頭同意,我怎麼去向別人解釋——包括你們,你們一向那麼喜歡刨根問底;再說,我覺得我其實還是行的,這隻是心理的問題,而不是生理的問題。可是張蓉不同意,她一到晚上就開始提離婚的事情,搞得我更加沒有信心了。所以,在這件事情上,我一直都沒有騙你們:我跟她,的確沒有那個過。

很巧,就在這時候,我的領導配合他上麵的領導的領導開始挪用公款私自放貸,其實你們想,以我的覺悟和敏感,即使再拍馬屁,怎麼會對這個事情的性質沒有感覺?我完全可以脫身開去,或者到監察部門去檢舉,但很奇怪,我發現我忽然想混進去了,我的靈感笨拙而曲折:我想,如果我出事了,我就可以像個被拋棄的人那樣無奈地同意張蓉的離婚了……事實一切如願,我的表演瞞住了所有的人,包括你們。

從通城監獄出來,我其實也隻是被動地在與女人們見麵,我還是有點心存顧忌,我不能想象我在第二個女人麵前再次蒙受恥辱,這種事情最好能讓我帶進墳墓,不再有第二個人知道……我假裝在挑剔那些女人,其實我隻是在拖延時間,我想,就算真的結婚,我應該找到一個對這種事情不再乎的女人……是啊,後來我就碰到了曉茵,你們猜她第一次跟我見麵怎麼說嗎?她說:其實,我愛另外一個人……行了,我要的就是這樣的女人……於是,我同意了,當然,你們知道,曉茵也有她的考慮……這種各懷鬼胎的局麵真是可笑,但這促使我們走到了一起……

接下來的事情就開始好玩了,在與曉茵試婚的那一個月,其實我根本就沒想過要真的與她做那事,有想法了我隻是自己解決,再說她經常晚上不回來,有一次,也不知怎的,在一次心血來潮的嘻鬧裏,曉茵開始逗弄我,那種逗弄是很有目的性的,我覺得我都快受不了了,我發現我下麵站起來,站得前所未有的高,我等不及地在廚房就把她給幹了,曉茵在這方麵是有經驗的,她一下子讓我成了事上最偉大最強壯的男人……事後,我激動得哭起來,曉茵這才弄清原委,她說:你太可惜了,如果當時你前妻稍微有點經驗,你的人生就會全變了……來吧,讓我還給你男人的一切……為此,我特別感激曉茵,那種感激之情你們是無法理解的,這與愛沒有關係……所以,我決定對小米的身世不加追問,盡管現在我知道,曉茵對我的引誘其實是有她自己的目的……算了,我為什麼要想那麼多,小米就是曉茵給我的禮物和紀念,我知道她遲早都會離開我,但她改變了我的生活不是嗎……

啊,劉春,最後我也得提提她,怎麼說呢,其實,有小米在那兒,我本來不會再考慮第三次婚姻,可是怎麼說呢,也許是你們那天的話刺激了我,也許每個人都在懷疑小米的身世,那麼,每個人也包括你們會不會懷疑到我的性能力呢?真是見鬼,這個念頭一直像蒼蠅似的圍繞著我,或者,我是在想:該給自己生個孩子吧……當然,劉春,你們知道,她是個很好的姑娘,又是從鄉下的來的,她那樣富有同情心,而我,隻是要她給我生個孩子……

現在我有兒子有女兒,我想,我就說出來吧,省得你們老惦記著……

杜馬現在顯然進入了他人生中最為滋潤的階段,在那天的茶館裏,他抱著茶杯笑眯眯的表情令人印象深刻,洋溢著的滿足感使得杜馬看上去像個慈祥的老人。現在好了,對我們大家來說,杜馬的生活不再有任何秘密或懸念了,他可以讓我們放心了,他隻是曾經陽痿過,曾經坐牢過,曾經離婚過,等等,現在他什麼都不是了,他的幸福可以一眼看到六十歲或更久。

那天的聚會後來散得很早,因為杜馬說他那個小的,夜裏要起來喝兩次奶,第一次喝奶時間是十一點二十,他必須趕到劉春的身邊,一個哄孩子、一個調奶粉。“你試試看,哪怕就是遲一分鍾,我家那個小的就哭得跟一年沒吃過東西似的!”杜馬帶著愚蠢而自豪的笑先走了。看得出,他現在的生活重點已完全轉移到這個小的身上了,這讓我們不由得想到七年前小米的剛剛降臨,多麼快呀,杜馬現在都開始成兩個孩子的爹了……

9、一周後,我們再次聽到關於杜馬的消息,不,確切的說,是關於他那個大的和小的的消息。

周六一大早,杜馬像那些沉醉在家庭生活中的男人一樣,拎著菜籃到菜場買菜,劉春雖然沒有奶,但每周兩隻母雞湯是不能少的;還在做月子的劉春,因為夜裏的兩次起床而沉沉睡去。誰也沒有想到,小米就趁這個時候,借著昏暗的晨光,把那個小的給抱走了。

看來小米是蓄謀已久的,她在桌子上留了一張紙條,字跡歪歪歪斜,但沒有一點塗改,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似的:

我把弟弟送走了。你為什麼總是抱他,卻不再抱我?他們說,你不是我爸爸,以前我不信,現在我信了。

我們立刻成了尋找小米的主力軍。諾大一個南京城,我們到哪裏去找呢?明知希望很小,但我們一個個都十分努力,沒有必要地到各個派出所報案,到曉茵家、到小米學校等各個地方亂找。想到小米的生世和她一向為眾人所忽略的個性,大家不禁擔心起來,為那個小的、為剛剛做了母親的劉春、為杜馬的第三次婚姻。

最後,不知是誰想出了點子,認為小米隻會把那個小的送給外地人,而外地人離開南京總歸是要經過火車站或汽車站的。於是,大家分成四五支部隊,分頭趕到城北、城南及城東的火車站、汽車站。事實上,這種推理也是不可靠的,但是總歸是比等在原地發呆要積極一點。

趕到火車站,我們看見,杜馬已經早早地守在了出站的檢票口,他微微斜著身子,別扭地伸長脖子,瞪大眼睛死命地盯住來來往往外地人,我們聽見,他的嘴中在一刻不停地喃喃自語:你們看見我那個大的了嗎你們看見我那個小的了嗎?你們看見我那個大的了嗎你們看見我那個小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