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聽說最近把你氣得夠嗆,是為什麼?”
武師傅笑了:“嗨,那事怪我。那天我跟愛人拌了幾句嘴,心裏窩火。上班時分配工作,就讓小徐一個人去扛大鐵管。但那鐵管很重,本來是兩個人的活兒。小徐當時就說扛不了。恰好有別的班的師傅在場,我這個臉就拉不下來,認為徒弟不能頂師傅,喪氣地說:‘你扛不了就回家去!’結果他真的回家去了,把我氣得夠嗆。事後我一想,師傅就不興有錯嗎?”說到這兒,武師傅悄悄告訴我,為了獻血的事,小徐在會上頂了老周幾句,為這事老周一直挺窩火。這回非要把小徐送公安局,難說沒幾分私心。
醫生的話
我一聽獻血,忙問是怎麼回事。武師傅告訴我:“小徐連續三年都響應國家號召,報名獻了血。他在家是獨生子,獻血都是背著父母偷偷幹的!今年又動員獻血,是老周動員的。結果,小徐在會上頂了他兒句:‘動員來動員去,怎麼你們當官的誰也不報名?噢,就指望我們這些落後分子啊!’鬧老周一個大窩脖。”
我問:“那後來小徐獻血了嗎?”
武師傅笑道:“你去問問醫生吧!”
我找到醫生。醫生說:“小徐今年又背著他父母來獻血了。他帶頭一報名,他的幾個哥們兒也都報了名。獻血那天,他們全來了。有的人沒獻過,心裏害怕。小徐就說:‘我獻過,我先獻,你們看著!’正在這時,建廠局的一個大高個工人獻血出來,因為血管沒紮好,血直往外噴。他自己看見血,登時嚇得要趴下。小徐一步跨過去,一手按住大高個的血管,另一手拽住他的胳膊,一個大背跨,就把大高個背在背上,送到休息室。建廠局的人問小徐是哪個單位的,小徐隻說:‘我們都是來救死扶傷的,我也是獻血的!’說罷,就進屋獻血。這次他獻了200C血,有一奶瓶那麼多!”
小徐的話
最後,我叫來了小徐。
小徐說:“我這個人就是火氣大。不管是誰,讓我看不過去,就不行!有什麼事讓我繞個彎,我不會!讓我憋著,準得給我憋出病來!那天,老邢頭動手揪王海,我就看著不順眼。王海偷懶可以管,動手就不行。我上去拉架,結果老邢頭跟老周彙報,說我動手打他。那天我穿的是牛仔褲,沒皮帶,一拉架,褲子往下掉,我一掖褲子,老邢頭就咋唬起來,非說我要拔刀子!結果,保衛科到家找我,我正巧不在,老周當下就炸了窩,說我想逃跑!後來有人告訴了我,我自己去找的保衛科。我沒犯法,跑什麼?他們有權,就把我帶到這兒來。我知道這回把我送到這兒來,我就是沒事出去了,也從此清白不了啦!本來就有人看不慣我的穿衣戴帽,可這是我的愛好!我父親看不慣我穿牛仔褲,給我剪了兩條,也沒扳過我來。為什麼非得穿一身藍呢?為什麼非得穿大褲襠呢?好象那才是無產階級!我到別的單位去跳舞,好象幹了什麼壞事一樣。迪斯科怎麼啦?我做為一個年輕人就愛跳!一跳就渾身輕鬆;一跳就把滿肚子的煩惱跳沒了!可牢騷歸牢騷,幹活我可不含糊。我總想,我這個工作是管水的,我到哪兒,水到哪兒。人離開飯可以,離開水不行。我這雙手就能給人們帶來水,這是多麼好的事啊!苦點,累點,髒點算什麼?一想到水,我心裏就比水還透亮!調我到哪兒去享福,我也不去!可是,我心裏怎麼想的,他們當頭的知道嗎?”
聽了小徐的話,我心裏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我立刻打電話給老周,讓他把小徐接回去。
老周在電話裏直發愣。
我就告訴他:“因為,你發現的,還有待核實;你沒發現的,還有待發現……”
下班後,我擠上公共汽車。我看到一個穿牛仔褲、花格衫的小夥子對擠在他後邊的一位老太太叫著:“慢點擠,小心我籃子裏有刀!”
老太太當下就咋唬起來:“哎喲!他上車還帶著刀呢!”
小夥子生氣地:“你咋唬什麼,我帶的是冰刀!”
老太太不依不饒:“冰刀也是刀啊!你身上帶著刀,還不許我講話啦?這兒有警察,咱們叫他評評理!”
我知道老太太是衝我說的,但我沒看她。因為,我又想起了小徐,想起了小徐說的一句話:“……我知道這回把我送到這兒來,我就是沒事出去了,也從此清白不了啦!”
誰知道這個外號叫迪斯科的青年,被保衛科長從公安局裏接回去以後,處境會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