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2 / 3)

含光默然不語,恨到最濃之時,她仍舊記得他是皇帝,仍舊做不出大逆不道的事情,隱忍合淚血吞罷了。

“我知道你對我有多絕望。你心裏,一定怨恨我。”

含光依舊默然。

“我知道你心裏一直無法釋懷那個孩子,我也是,有時候做夢,常會夢到我們在一起,還有一個孩子。”

“林晚照,我感謝他,也怨恨他。他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治好了你的失憶,卻也害了你。他言明這個孩子不可能保住,我仍舊不死心,讓他給你保胎。我多希望你能生下那個孩子,像你又像我,我甚至都在想著什麼樣的名字才能蘊含我對他的期望。”

“我一直很後悔,我太信任他的醫術,沒有過問他給你用的是什麼藥,我一直在後悔,含光。”

“都過去了,不要再說了。”

“我知道這孩子對你有多重要,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出口,我怕你怨恨我。有時候人真是奇怪,麵對千軍萬馬,生死廝殺都不怕,卻怕對人說實話,怕被人恨一輩子。”

含光盈淚:“是,我不懼生死,卻怕背叛。”

“如此說來,我們都不夠勇敢。”

含光點頭:“是,五十步不笑百步。”

霍宸握住她的手,緩緩道:“含光,我知道你想要什麼,可是我給不了全部,但是我會盡心盡力給到極致。”

“這一世彈指即逝,便是日日守在一起,也不過幾十年的光陰。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邊。但我答應你,如果有一天,你厭倦了宮闈,我絕不會強留。”

“真的嗎?”

“君子一言,君無戲言。”

“好,那我答應你。”

霍宸心裏一震,緊緊握住了含光的手,似要一生一世都不再放開。

含光回握他的手指,微微一笑。有此一諾,她心裏豁然開朗,他在塵世給她留了一條通往桃源之路,這已足夠。

兩人脈脈凝視了片刻,很有默契地相視一笑,往事皆已釋懷。

含光道:“你休息吧,有些事,我想去問問承影。”

“你去吧。”

含光扶著他躺下,走出屋外。

薛明暉見她出來,眸中閃過一絲晦暗之色,含光對他視而不見,徑直對承影道:“江將軍,我想和你談談。”

承影默然跟在含光身後,兩人走到後院,含光停住步子,回頭柔柔一笑:“大哥,這幾年你可好?”

這一聲大哥,讓承影心裏湧起了一些不為人知的情愫。

“還好,你呢?”

“我也很好,我去了塞外,最近才回到這裏。”

“你為何不報個平安,我一直,很掛念你。”

“我知道。可是你若是知道了我的去向,必定會很矛盾,你身為臣子,我不想讓你難做。”

“當日城牆之上那一箭。”

“我知道大哥是為了救我。”

承影暗暗舒了口氣,心裏的一塊巨石落地,他一直怕她誤會,這幾年來放在心裏成了心病。

“大哥,我想知道爹爹他為何要反?皇上說他是為了我,但我並不相信。”

承影左右看了看,走到一處假山之後,才低聲道:“義父之所以要反,一是因為要救出霄練,二是因為他知道的太多。霄練被皇上扣在京城之後,義父擔心皇上要殺他,想要救他出來。但這麼做,必定是要背著通敵叛國的罪名。義父一直猶豫,但霄練是虞家唯一的子嗣,義父不能坐視不管。他秘密見了霄練一麵,霄練終於承認自己就是霄練,並且說出了當年驚風城的秘密。原來,那一夥追殺我們的梁兵並不是梁人,而是康王派出的殺手,他擔心姑姑將密旨一事告知義父,所以想要將假扮梁兵將你們一家人斬草除根。義母和霄練跳崖之後,霄練僥幸被掛在樹上,聽到了那些人的談話。當時你和義父都以為他死了,既沒有到山崖下找尋他,也沒有來找尋義母的屍首,所以,他心裏一直怨恨你們,這就是他不肯和你們相認的原因。後來他隨著難民逃到了梁國邊城,機緣巧合被許誌昂收養,成為他的義子許為。義父知道這些事後,想到自己不僅知道皇宮密道,還知道密旨之事,心裏更是惶恐不安。皇上雖然明麵上對他信任有加,但不能保證將來有朝一日走狗烹良弓藏,再加之康王對他許諾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之職,他便決定假戲真做,真的謀反。但他並不是為了康王而反,隻是想借著這次謀反,取康王而代之,自己坐上龍椅。皇上說他因為你而謀反,隻是說對了一點而已,他的確是從你身上看到了帝王的無情和涼薄,所謂唇亡齒寒,由此及彼,他不想落個你那樣的下場。他對我說過,隻有坐上皇位,才能安心,才能永遠不再擔心被人殺。”

含光聽到這裏,已是心裏大震,原來父親的謀反,竟是這樣的內情。

“那你呢,你知道一切為何不告訴皇上?”

“我一直兩難之中,忠孝難以兩全。我知道康王不是皇上的對手,也知道康王的勢力並沒有義父想的那麼大,但義父已經如同驚弓之鳥,不肯再相信任何人,執意要真反。那日宮變,我仍舊抱著幻想,希望義父能懸崖勒馬,所以我一箭射死了康王,既是想絕了義父的後路,也是想要滅口,除了康王和我,無人知道義父是真反。沒想到義父還是不肯回頭,最後......”

含光緩緩歎了口氣,低頭沉默了半晌,才輕聲道:“謝謝你,承影,如果我不問,這些事,你一定會爛在肚子裏,我知道。”

承影微微一震,對含光笑了笑:“含光,我也知道,就算我不找你,你一定會在宮外過的很好。可惜,緣分天定,即便你遠在塞外,也會被他找到。而我,守在你身邊十年,也隻是你的哥哥。”

含光鼻子一酸,眼中蓄滿了眼淚。

“如果你不是一早就和柳姐姐訂了親,如果爹不是一直把你當兒子看,也許一切都不同,但這世上沒有也許,所以,你永遠都是我的大哥,天涯海角永生永世都是。”

番外(一)

番外一

這一場梁商之戰,結束在來年三月,梁國損失精兵十萬,割讓城池七座,遞了請和國書。霍宸接了國書,和眾臣商議之後,派出使臣在清原城與梁國太子和談。這場戰事終以梁國的落敗而告終。經此一戰,梁國元氣大傷,已是強弩之末,苟延殘喘。

霍宸帶著含光等人班師回朝,回京途中接到使臣密書,得知合約已定,霍宸不禁笑著對含光道:“所謂偷雞不成蝕把米,說的正是梁帝。”

含光也忍不住笑道:“是啊,你和拓跋連城南北夾擊,聯手蠶食他數座城池,梁國的版圖足足少了一半,這下子,恐怕二十年內都難以翻身。”

霍宸微微一笑:“朕並不欲給他翻身的機會。”

“那皇上為何不趁機一舉平定天下?”

“現在還不是時機。梁國國力比我朝尚要稍勝一籌,這次若不是拓跋連城相助,誰勝誰負還很難說,雖然眼下梁帝落敗,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們若是趕盡殺絕,梁帝必定帶領百姓官兵與我們決一死戰,拓跋連城那邊是遊牧民族,擅長的是突擊,經不起長時間的耗戰。這麼一來,我與拓跋連城都被拖陷進去,就算滅了梁國,我們也會元氣大傷。所以,我才會接他的請和國書。曆此一戰,梁國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梁帝為彌補國庫空虛,必定要加重稅負,要補充兵力,就要不斷征兵。百姓生活疾苦,自然就生了民怨,他失去民心時,正是我們出手的好時機。我們也正好趁此時機養精蓄銳。這些事急不得,要忍耐,等待時機。”

霍宸的笑容中有著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的霸氣和自信。

含光目光清亮專注,靜靜看著他侃侃而談,心裏默想,他這樣的氣度,是生來就該君臨天下睥睨眾生的。

霍宸見她脈脈不語,展顏一笑語帶調侃:“聽了這些,你對朕是不是傾慕有加?”

含光莞爾,忍笑不答。午後的陽光照著她如雪肌膚,透著淡淡地粉色,霍宸看她如畫容顏,不禁心中一陣溫軟,緊緊握著她的手,將她環在懷中,柔聲道:“這段時日你辛苦了,隨我四處奔波。”

含光回眸道:“這算不得什麼,當日我在草原上......”

說到這裏,含光猝然停住了,移開目光,含笑不語。

霍宸心知她不願提起那段時日,也深知她過得是怎樣的日子,心裏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抱著她低低歎了口氣。

“含光,忘記過去那些。”

含光頓了頓道:“為什麼要忘記?那些日子雖清苦心裏卻安逸平靜,所謂此心安處是吾鄉,我真正心裏安寧的地方,除了虎頭山,便是草原。”

霍宸蹙著眉頭,握緊了她的手,“這話怎麼聽上去是在暗示,你在我身邊不得安寧。”

含光笑道:“這還用說麼?皇上身邊自然是天底下最不得安寧的地方。”

霍宸正色道:“康王和安王之勢早已被鏟除,朝中安穩,不再是三年前大勢初定的亂局,梁國也已服輸議和,很快便是一個天下一統的太平盛世。”

含光莞爾一笑:“就算朝廷安定,後宮呢?皇上一走半年,一宮的美人隻怕是望穿秋水,皇上這一回宮,便是一石擊破水中天。”

“你。”霍宸咬牙。

含光笑得揶揄慧黠:“皇上這幾年一定添了不少新美人,不少皇子。”

霍宸不發一言,沉默了片刻,對著窗外道:“停車。”

皇輿一停,他便跳了下去,跨上了戰馬。

含光沒想到他竟然經不得玩笑。

霍宸在縱馬走在皇輿一側,等了一會兒不見車內有動靜,越發生氣,雙腿一夾馬腹,便策馬走到了前麵。

邵六忙湊到車窗外小心翼翼問道:“娘娘,皇上這是怎麼了?”

含光笑道:“皇上想到回宮之後,不知先去哪個娘娘那裏,心裏十分犯愁。”

邵六自然不信,正欲催馬跟上去,前麵的霍宸突然又調轉馬頭往回轉,棄馬登了皇輿。

邵六不由心中暗忖,皇上和淑妃這模樣倒真像是尋常小夫妻鬧別扭。

含光見霍宸去而複還,倒了杯茶水遞給他,笑道:“皇上消消氣。臣妾不過是開了句玩笑罷了。”

霍宸眼皮一撩:“你此刻才知道我生了氣麼?方才我出去的時候怎麼不攔住我?”

含光莞爾:“方才,臣妾也不知道怎麼就惹了皇上。”

霍宸將手中杯子放下,氣道:“你當真不知道麼?那我問你,江承影與你青梅竹馬,又生的英武俊朗,你為何不喜歡他?錢琛斯文秀雅,對你一見鍾情,你為何不肯嫁他?林晚照對你關照有加,你可曾動過與他相守的心思?你以為,我隻要見到一個女人長的美貌些,便會動情?便會與她生兒育女麼?你想想自己,便知我的感受。”

含光心裏恍然:“我懂了。”

他握住她的手,展顏一笑:“不過,你若是吃醋,我倒是高興的很。”

含光莞爾:“我不吃醋。”

“當真不吃醋?那日我昏迷的時候,你哭的淚人一般。”

含光臉色一紅,把手從他手中抽了出來。他卻就勢將她抱住,撲在雪白絨毯之上,手伸進了她的狐裘小襖之中。

含光羞窘交加,忙握住了他的手腕,想將他的手從衣服裏拽出來。

他力氣極大,卻是抱著一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執著,伸得更深了些,探到了她的腋下,然後捂住了她的胸口。

“你的心跳的這麼快,是因為我麼?”

“你,快放手。車外都是人。”

同行數月,他一直不曾碰她。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他突然在車上動手動腳起來。

“你別說話,他們自然聽不見。”他的手越發的自由放肆,呼吸也急促了起來,含光又羞又急:“你要做什麼?”

“我忍了幾個月,隻是因為怕你路上受孕辛苦。再過幾日,便回到了京城,今夜,”餘下的幾個字,他在她耳邊細細說了,含光隻覺得耳根發燙,卻軟如春水一般推不開他。

當晚,回京大軍駐在安城。

春夜,良辰如水,月華遍野,芙蓉帳內亦是半宿纏綿。接下來的幾日,每夜都是如此。早起行軍之時,含光倦倦的春睡不醒,但對鏡自觀,卻發現臉色竟比以前更加紅潤嫵媚,眉眼之間都是流淌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風姿。

不日後回到京城,遠遠看見紅牆碧瓦,宮闈深深。含光心裏隱隱有些不暢,不知不覺便輕聲歎了口氣。

霍宸見狀便緊緊握住了她的手,仿佛生怕她臨時反悔,不肯進宮。

臨近宮城,他心裏其實也有了變化,想起不得不敷衍的那些人,不得不麵對的那些事,莫名的就生了一些不耐,而身邊的含光,越發的重要,仿佛隻有她才能讓他真正的心安平靜。

宮門越來越近,含光想起三年前便是在那高牆之上被薛明暉以死相逼虞虎臣退兵,然而虞虎臣卻不為所動,無視她的生死。想到這裏,心裏一陣酸楚。可不管虞虎臣如何對待她,那終歸是她父親,對她有養育之恩,她絕不能懷恨在心,而薛明暉是國之重臣良將,她又如何能以個人恩怨去報仇?

“皇上,停一下車,我先不進宮。”

“你,反悔了麼?”霍宸臉色劇變,下意識地手中用力,更緊的握住了她的手。

“皇上先回宮吧,我想去拜祭父親。”

霍宸不知不覺鬆了口氣,手心裏竟然驚出了汗。

“連日車馬勞頓,你還是先回宮休息幾日,再讓承影帶著你去,順便可見見你弟弟霄練。”

含光想了想,便點點頭。“也好。”

霍宸長舒口氣,擁住含光,心裏隱隱有些後悔當日不該給她承諾,但若是不給她那個曾諾,隻怕她也不肯隨他回京。他唯有盡心盡力的再不讓她受一點委屈,才能真正的留得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