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說,我不敢說。
那就別說!她生氣了,一回把,把車停在路邊,說,你到了。
他當然不肯下車,就說,我告訴你還不行嗎?
你不是不說嗎?
我說,我說,但是我說了你不能生氣……
那要看我想不想生氣。
範誌強一下就笑了,問她,不說也生氣,說了也生氣,你還想讓我怎麼活?
你說不說?
說說說,……我可真說了?
範誌強說了。說完兩人就愣在那裏。車裏的空氣凝固了,聲音凝固了,目光凝固了,呼吸凝固了,嘴唇也凝固了。範誌強的嘴唇重重地壓過來,兩手扳住劉雅麗的雙肩,十指透過厚厚的冬衣掐進她的肌膚,掐得她動不得絲毫,一下子就掐碎了她所有的傲慢。相比之下,顧萬勝是溫柔的,範誌強是強製的。劉雅麗屈服於強壯。剛才她的預感已經告訴她她可以選擇生氣,但是她沒有生氣。這也許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東西。她對於這樣的交往方式還很陌生。男人女人原來還可以在雙方的爭鬥否定藐視各執己見唇槍舌劍中互相吸引互相依戀互相愛慕互相服從。
直到她想喘口氣,她想推開他,她就推了,一把沒推開,又一把,再一推!他起來了,重重地靠在自己的椅背上,粗粗地呼吸,呼吸,呼吸……
劉雅麗發動了車,車子輕輕地滑動,上了路。
他低聲問,去我那兒嗎?沒別人。
不。她說。
她需要好好想想,想想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不是戀愛?如果不是的話,是什麼?是戀愛遊戲?還是亂搞?如果算是的話,是什麼?是外遇?準戀愛?趣味戀愛?
第二天下午,為了躲避範誌強,劉雅麗早早請了假去了顧萬勝的醫院。每當女人下不了決心做某件新抉擇的時候,她需要猶豫。她的猶豫首先表現在向原有的傳統的老的舊的事物的靠攏。在丈夫身邊起碼是安全的。同時她還需要動力,無論是內力還是外力,無論是誰給的,沒有力氣做的事情一定不會做成。她更需要內心的允許,要的是水到渠成,不是強己所難。不管別人如何看待,她絕不做違反自己心願的事情。
顧萬勝骨盆上的石膏剛剛拆去,雖然還不能起坐自如,但終於可以自由地翻身了。
劉雅麗進門的時候,小王大夫剛剛給顧萬勝按摩完腰背部。他告訴劉雅麗說顧萬勝上午下地的時候扭了一下。
劉雅麗邊落座邊說,那麼不注意,要是回家以後來這麼一下怎麼辦?
小王大夫說,他這個樣子,一時半會兒的還不能回家哪。
劉雅麗說,那家裏誰掙錢呀?
小王大夫笑了,說,一說掙錢我就慶幸,幸虧老顧讓我們都出來了,前些日子股市大跌,沒出來的全套死了。
顧萬勝說,是股市向我致哀哪,配合我的住院……
劉雅麗說,美的你!她拿出新買的水果,問他們倆,吃柑子還是香蕉?反正都是敗火的……
小王大夫拿了個香蕉就出去了。
顧萬勝說,隨便吧。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看來電的號碼,順手關掉。
劉雅麗正剝橘子皮,隨口問道,幹嘛不接?
顧萬勝說,不是正和你說話呢嗎?
劉雅麗疑心即起,說,至於嗎?什麼時候你和我說話就不接電話了?我看看誰來的……
顧萬勝說,沒事,還不是那些人,我讓他們平倉他們不聽,還偷偷留著,還想等再漲高點兒,現在套住了,又來問我……
劉雅麗冷靜地盯著他,不由分說,一把拿住他枕邊的手機。手機開通時未接的來電號碼都會留在顯示屏上。顧萬勝也一把抓住,手指隨即按鍵,徹底關了機。劉雅麗一氣之下搶過手機,扔在地上,本還想踩上兩腳,終是沒舍得,遂奪門而出。
一場其樂融融的病房親情探視終於以夫妻反目而收尾。
小護工把手機揀起來時說,您其實對著電話隨便說兩句就沒事了……
顧萬勝歎氣說,我不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嗎?
自從尤揚把家搬到了遠郊,他和她之間隻能靠著每天的電話聯係,而且也隻能在上班時間。一是劉雅麗上班時間不會在他身邊,二是尤揚也隻能在上班時間用單位的電話,因為家裏電話的通話記錄可能會被範誌剛查看。沒想這天就這麼巧,讓劉雅麗碰上了。
此時此地劉雅麗對顧萬勝有外遇已確信無疑。如果不是外遇的話,他根本沒必要冒著得罪妻子的風險來保護自己和對方。如果不是外遇的話,以往那些股票出出進進的事總是他追著她說她還不愛聽,還從來沒有她想聽而他不願說的事情發生。如果不是外遇的話,以往一個事事巴結她的丈夫,如今一病三個多月,處處不如人了,怎麼還能有勇氣和她頂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