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老台長杜默從宿舍區走了出來,杜默每天這個時候出來鍛練,從他退居二線的那一天起,除了刮風下雨,他從未間斷過。杜默對古城的電視台是作過貢獻的,電視台從他手裏誕生,那時候他年輕,才氣逼人,他組建了電視台的班子,招聘了一大幫年輕人,樂心就是在杜默手裏招聘進來的。杜默是那種天生聰明的人,這個農學院土壤係的高才生完全放棄了自己的專業,一頭紮進電視這門新學問裏,從一竅不通到漸漸入門,從無線台到有線台,硬是把個地方電視台打造成了整個中原的出色的品牌。廣告鋪天蓋地而來,搶占了報業廣告獨霸天下的市場。這些棟宿舍,這十多層的辦公大樓,所有電視台擁有的榮譽與地位,杜默是功不可沒的。杜默卻沒有繼續被提拔,他功德圓滿,受人尊敬,他說他要終老電視台。
在古城的牆腳下,他手拿個收音機,邊聽邊退,“倒走”這種鍛煉的辦法,是不是有科學依據我不得其詳,但杜默台長倒走的經曆卻是有十來年了,這老頭兒精神著哩。六十多歲的人,頭不昏,眼不花,耳不聾。我注意觀察過老頭子,真的是除了下大雪,下暴雨,老人家是鍥而不舍地堅持到現在了。我不止一次勸身體日漸發福地樂心,要他也學學杜默台長,鍛煉一下身體。樂心說,我要有那精神,我他媽早當台長了。我辯駁,不當台長也得有一副結實的身體,像你這樣長年熬夜,會把身體拖垮的,樂心橫我一眼,嘀咕道:“神經病。”我不知道樂心是罵我還是罵杜默。
杜默到古城的牆腳下鍛煉時必得經過電視發射台出大門才行。老頭兒今天上穿的是一件長袖襯衣,外套一件灰白背心,下穿一條灰色長褲,邊走邊做著擴胸運動。嗬,今天怎麼啦,別是忘了什麼東西,他怎麼急急地往回走了,嗨,這老頭兒,驚惶失措腳步踉蹌,幾乎摔倒,趕得那麼急幹嗎?
我跟著杜默的後麵想看這老頭兒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
杜默進了宿舍區,他住四棟三門四樓,那是台長樓,我知道他的家是哪一間,隻是從來沒去過。
老頭兒這時候爬得太慢,他的腿似乎有些發抖,一步一個坎兒地爬著,象蝸牛一樣。我可是一步就上去了。啊,這屋子可寬了,四室兩廳,比我家的那間二室二廳可大多了。杜默開了門,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手顫抖著抓起了電話:“喂喂喂,小宜呀,我是你爸,起來,快起來,有急事,快起來。”小宜是杜默的兒子,他的大名叫杜汝炎,一個浪蕩哥們,靠著老爺子過著吃喝不愁的日子。
靠裏麵一間房裏的燈亮了,杜汝炎揉著腥鬆的睡眼衝了出來,這混小子,四十多歲了還是這副德性,他差點撞在了我的身上。這家可有意思,在一間屋子裏還打電話。杜汝炎問:“出什麼事了爸?”
杜默喘著氣:“快,快去發射架下去看看,我老頭子莫不是眼花了,怎麼像是看見樂心家的那口子吊在發射架上。”
我吃了一驚,杜默是看見我了!
我站在杜默家的客廳裏,看見杜汝炎睜大了眼睛:“爸,你一大早,瞎說什麼呀?”
“我分明看見的就是那姑娘,每次我鍛煉完回來,就見她去買菜,我不會連她也認不出來了。”
“爸,您真的沒看花眼?”這是杜汝炎的老婆,她聽到爺父子的對話從房裏跑了出來。
正說著,中間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杜默的老伴胡媽也走了出來,杜默說:“那姑娘瘦瘦的,穿件紅色的衣裳,吊在那象一個紙人母子,嚇死我了。唉,這姑娘有什麼想不開的,何苦要走上這條絕路。”
“不會吧,昨晚都看見她和樂心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