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話唬得他周圍的兩個穿花格衣衫的女人麵麵相覷。
突然一個穿著短衫短褲的年輕小夥子大聲叫起來:“有人上吊了,是一個女的,穿著紅上衣,係著紅繩子。”
“啊!”小夥子的話引來一陣驚叫,人越聚越多,夜色越來越淡,一個女人說:“不得了了,這個吊死鬼是厲鬼,穿紅衣吊死的鬼是最凶惡的鬼。”
我衝過去照著她的頭一磕,那女人大叫:“媽呀,我的頭。”
城牆上人愈聚愈多,我在人群中穿來穿去。在城牆上看得見我,我身著大紅色T恤衫,脖子上係的的確是紅繩。我不知道穿紅上衣上路會成為厲鬼,隻是這紅衣是我喜愛的一件衣服,我想穿了它去見我的母親。讓母親覺得我年輕一些。至於那紅繩,那是上次用來準備給毅兒帶棉絮到學校去打包用的,包打好了,剩下這麼一截,不想派了用場。
我低著頭,舌頭吐出,頭發蓋著臉麵,在清晨的風中象一個紅色的紙人孤獨地掛在高高的塔下。哎!這形象太不體麵了,我沒有想到舌頭伸出口的形象如此可惡,不然我寧可選擇用安眠藥。
電視台的塔下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杜默的兒子媳婦、魯爺和兒子、吳大新導演、張媽、陳陝、劉老頭。我沒有看見杜默,也沒有看見樂心。
“子青,子青哪。”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傳來,原來杜默是帶著樂心來了,樂心呼喊著我的名字,他扒開人群,抱住了我的雙腳。我很想踢他一下,這個假情假意的男人!但渾身一點氣力也沒有。樂心從來沒抱過我的腳,即使躺著。
劉老頭啪地刷了我一耳光,這老家夥打得我的臉生疼生疼,樂心將我放在了地上。
一旁有人驚叫,為什麼要打她?一個老太太說,上吊的人是一定要打耳光才能落地的,不然陰氣太重,她會纏上人的。
有警車長鳴著呼嘯而來。
我看見了我的母親,在宇宙的無極空間,蔚藍的天幕下,她站在一個細長細長的管道口迎接著我。
管道既長且黑,透過長長的管道,我看見我的母親煢煢孑立,形影相吊。她站立的身影十分孤單,我不由自主地向著母親飄進了這個神秘的管道。母親也飄了進來,她是來迎接我的,母親沒有穿那件深藍的底色上繡著淡黃野菊花的旗袍,我記得那旗袍的領子上鑲著一溜月牙邊兒,看上去十分雅致。母親仍然戴著一副玳瑁眼鏡,但一忽兒變得蒼老多了,在黑暗的洞道裏,借著一線天光,我看見母親著一件黃底紅花的唐裝,黑色的枇杷扣很漂亮。
我突然記起了我此行的目的,我要找母親回去給她燉一碗魚湯,魚湯是母親最愛喝的湯。那些魚還等著我的屠殺。
我叫母親,母親卻不答應我,我說我要煮一碗魚湯您喝,母親也不答應我。我說那魚喂了許多天,還活著,生命力可旺盛了,活魚煮出的湯會很鮮的。
母親仍然不應我。
她溫柔地看著我向她靠近,在離母親兩米遠的地方,母親向我伸出手來,我迎上去抓住了和她的手緊緊相握。
母親的手一點也不像她撫我的臉時那樣粗糙,母親的手溫軟而有力,她無言地帶著我飄飛起來。
在那個細長細長的管道裏,飄飛的姿態很美,無論是母親還是我。
魚,還在桶裏遊著,我卻已在管道之中。
管道裏黑黑的,悶悶的,前方有一線光亮。
我知道穿越那個管道,我要到達的地方就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