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窗外下著鵝毛大雪,我像往常一樣,早早就來到了單位。剛一進辦公室,電話就響了,我心裏埋怨:這是誰呀,怎麼比我還早?我很不情願地拿起聽筒,於是一個急促的聲音傳了過來,憑感覺是來自遠方,低頭瞧了一眼來電顯示,原來是北京的號碼。我剛想問對方姓甚名誰,就聽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咯咯的笑聲:“喂,朋友,想不起來了嗎,我是伊犁的哈斯木呀?!”我就臉一紅,覺得很對不住朋友,聲音也有些不自然了。
對於哈斯木這個名字,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熟知。那時我還在山東曲阜上大學,因為酷愛寫作,對已在文壇享有盛譽的哈斯木尤為崇拜,因而冒昧去信討教。不曾想很快收到他的回信,言辭諄諄,情意切切,讓我受益匪淺。到後來真正見到他時,他已調至北京。記得那次參加煙台筆會後借道北京,在他家吃了一頓久違的新疆揪片子,後來每每憶及此事,口中依舊留有餘香。
後來娶妻生子,疲於生計,早年的文學夢也已被工作所取代。我逐漸和哈斯木失去聯係,隻是偶爾在媒體上看到他的介紹,喟歎之餘也想重操舊業,可隨後一忙也就擱置腦後了。
哈斯木告訴我,他的父親臥床不起,中醫西醫都瞧了,仍不見好轉。有人推介了新藥,說是療效不錯,建議讓他父親試試,或許會有起色。“拜托了,朋友!我父親正等著藥呢!”哈斯木說。我這才得知,他是通過航班乘務人員,將藥帶到烏魯木齊機場,再讓我轉給另一個朋友,由這個朋友最後負責送回伊犁。我自然滿口應允。“什麼時候的飛機,和誰聯係?”我問。“我隨後再打電話!”哈斯木回答。
一直到下午快下班才得到確認。原來事情還比較複雜。藥是在四川托人買的,要通過熟人先帶到北京,再趕著點送到飛往烏魯木齊的航班,輾轉再三,煞費苦心。我就從內心肅然起敬,對哈斯木佩服得五體投地。
飛機第二天晚上才到,但考慮到天寒路滑,我還是請司機早早發動好汽車,提前半個小時上路。正是一年當中最冷的三九天氣,雪後的大街上行人很少,因為冰雪清除得不太幹淨,路麵像是光潔的鏡子,車輛都保持著車距,緩緩而行。到達機場時,天已完全黑下來。因為事先哈斯木說等飛機在北京起飛,他才可以告訴我航班號,我們就看著從其他航班上下來的乘客,提著大包小包蜂擁而至,皆是一片到家了的喜悅情懷,就在心裏說:在家千日好,出門處處難啊!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我自然鬆了一口氣。還真是哈斯木的電話,不過情況已發生變化。“實在抱歉!實在抱歉!”哈斯木一聽到我的聲音,就連連表示歉意。“真是計劃不如變化,讓你受累了。四川方麵由於霧大,飛機不能按時起飛,等到了北京,原先那架航班已經錯過,隻好讓你明天再辛苦一趟!”臨別時,他還一再說不好意思。
第二天我依舊提前趕到機場。還好,航班準時到達。很快就有人撥通了我的手機,一聽是個女人的聲音,甜甜的、柔柔的,像是一股和煦的春風,讓人的心裏暖洋洋的。“喂,請問您是哈斯木的朋友嗎?我是航班乘務員,您已經來接藥了吧?”我急忙說:“是,是,我正在候機大廳等候!”隨後就像演戲似的,告訴她我的體貌特征,和不時舉起的戴著手套的左手。正說著話,就看見著一身藏藍色工裝的女乘務員,一邊接聽著電話,一邊微笑著朝我走來,我心裏的石頭才算是落了地。
從乘務員手中接過藥,任務才完成了一半。接下來將藥轉交給誰,是我急需要知道的,於是將電話再次打到北京,在告訴哈斯木藥已順利接到的同時,向他索要下一個接頭人的聯係方式。“謝謝朋友,我也正在聯係,估計在你進入市區之前,就會有人與你聯係。”他說。
還正如哈斯木所說,不一會兒手機又響了。不過不是那個接頭人,而是哈斯木遠在伊犁的弟弟打來的。“大哥您好,讓您受累了。接藥的人我聯係好了,是我的一個朋友,就住在烏魯木齊,正好他們單位有人明天來伊犁,這是他的手機號,還得讓您辛苦一下……”“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既然都是朋友,就是尕尕的事情,沒有麻達!”見哈斯木的弟弟客氣得不行,我就用新疆人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表達方式,和他開起了玩笑。於是,電話那頭馬上傳來會心的笑聲。
哈斯木弟弟的那個朋友,我很快就聯係上了,但找其住處卻是幾經周折,所以,最後將藥交給他返回家時,夜已很深,家人都睡了。我就想,哈斯木帶給父親的藥,還真是富有一段離奇色彩。輾轉大半個中國不說,又像是傳接力棒一樣,雖幾易其手,卻是環環相扣,銜接緊密。藥本身以外的價值,就顯得彌足珍貴了。
難得朋友一片孝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