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心中流過一條河(1 / 1)

關於伊犁的最早記憶,還要追溯到孩提時代。一日家裏來了位不速之客,頭戴金絲絨紅圓帽,腳蹬黑色長皮靴,從說話時的豁牙老嘴來判斷,來者比父親年長許多。

長者在我家一住就是一個多月,期間不分晝夜和父母拉著家常,而且不時朗聲大笑或感傷而泣。我們這才搞明白,長者來自遙遠的伊犁河畔,至今孑然一身,此次遠道而來,不為別的,就是想過繼一個孩子,養兒防老,打發餘生。

或許是看我天生乖巧聽話,這個慈眉善目、據稱是我們一個遠親的伊犁客,一口一個“兒子”地盯住我不放,甚至後來為了感化我,索性摘下胸前的紀念像章,硬是別在了我的軍帽上。

紀念像章當時極為盛行,一些小青年為了得到一枚,有時鋌而走險進行搶奪。遠親給我的是難得的套式紀念像章,上麵是五角星狀,金邊紅心,中央是光燦燦的毛主席頭像;下麵則是長條徽章,“為人民服務”五個大字熠熠生輝。不幸的是,如此珍貴的紀念像章,隻在我的頭上炫耀了一個上午之後,就被哥哥和鄰居“卷毛”,一番花言巧語和幾個棒棒糖就瓜分了。

父母最終沒有答應遠親將我帶走,不然我就會像他一樣客居伊犁,度過一生。然而雖說沒有成為伊犁人,可那些關於伊犁的美好故事,卻磁鐵似的深深吸引著我。

後來去山東曲阜上了大學,因為同宿舍的韋建國就來自伊犁,再一次讓我對那一片神奇的土地充滿幻想。

從韋建國娓娓道來的描述中,我似乎已經置身於伊犁這個塞外江南,看一排排高大挺拔的白楊樹遮天蔽日,聽蜿蜒綿長的伊犁河水波濤翻湧;蘋果園裏,悠揚的手風琴伴著姑娘翩翩起舞,草原深處,矯健的駿馬馱著小夥風一樣飛奔……

不僅如此,伊犁還是一個造就語言天才的地方。這一點同樣在韋建國的身上得到充分印證。他雖說是壯族,卻精通維吾爾語和俄語,平時我們聊天之時,他純正流利的維吾爾語,一點也不比我遜色。然而當他卷著舌頭嘰裏咕嚕說起俄語,我就張口結舌無言以對了。

伊犁的多民族成分,讓韋建國潛移默化中得到熏陶和涵養,特別是在俄語上的深厚造詣,為他以後的成就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這個曾經來自伊犁師範學院的佼佼者,後來去了中亞和新西伯利亞,繼而在廣西民族學院任教,接著再到陝西師範大學,一步一個腳印,讓他一躍成為國內知名學者,不僅譯著頗豐,學術研究也是碩果累累。

九十年代初期,我終於來到了伊犁,步入漢人街,遊覽伊犁河,走進蘋果園,夢中的情景一一重現,雖說皆是走馬觀花,浮光掠影,依舊讓我感受到了伊犁的別樣風情和民俗。隻是由於來去匆匆,更多的美景沒有盡收眼底,算是一大遺憾。

正是因為如此,從而才對伊犁難以釋懷,加之喜歡舞文弄墨,就對反映伊犁的文字特別關注。其中就有朋友艾克拜爾·米吉提的《哦,十五歲的哈麗黛喲……》,著名作家王蒙的伊犁係列——《淡灰色的眼珠》。我就覺得作家筆下的少女哈麗黛、穆明老爹、抑或好漢子伊斯馬爾,才是伊犁真正生活場景下的典型形象,無論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是那麼親切自然,富有魅力,從而將一個充滿生機和活力的伊犁展現在人們麵前,過目難忘。

再一次來到伊犁,則是幾年前的事情。為了彌補上一次的遺憾,我們專程去了那拉提。這裏的確美得無法形容:天就像洗過一樣,藍得像一望無垠的大海,一片片隨風而動的雲彩,仿佛一葉葉船帆飄向遠方。錯落綿延的群山,層林盡染、色彩分明,就像濃彩重抹的油畫,給人一種強烈的視覺衝擊。一座座白色氈房,蘑菇般盛開在綠草如茵的草地上,滾滾而去的一河碧水,琴弦似的激蕩著遊人的情懷。

同樣,來到喀拉峻,不能不感歎那深邃高遠的人間天堂。造訪特克斯,不能不折服於那八卦街衢的大智大慧。還有霍爾果斯,讓我們看到了東聯西出的生機勃勃景象;還有察布查爾,讓我們領略了魚米之鄉的祥和安康。

如果說詩歌和駿馬是哈薩克族的一對翅膀,我就要說,伊犁的別樣美景和人文特色相得益彰,難以分割。這個人文特色,就是為伊犁的山水和人民而大書特書的創作隊伍。阿拉提·阿斯木,一個充滿激情的雙語作家,字裏行間洋溢著對伊犁的深深眷戀;王亞楠,一個身兼報人和詩人的年輕總編,因為對伊犁的厚愛,把一群才華橫溢的散文詩作家集結在他的麾下,為美麗的伊犁而放歌,為美好的未來而奔走。還有他,還有她……

一串串詩意爛漫的名字,就像源遠流長的伊犁河,就這樣在我的心中緩緩流過,從而成為一種記憶,伴我走過漫長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