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氏作為人類的符號和象征,除去交際的需要,還有諸多深層次的含義。說到中國的《百家姓》,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燦若星河,源遠流長,哪一個姓氏不是紀錄著悠久的曆史,傳承著燦爛的文化。
記得上大學的時候,學到古漢語和文學史課程,一個不可或缺的內容,就是介紹人物生平。我這才懂得,自古以來許多曆史名流除了姓名,還有“字”和“號”。以儒家創始者孔子為例,就是名“丘”,字“仲尼”,而且因為蓋世無雙教育功德,又被冠之以“萬世師表”的美譽。再如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韓愈,字“退之”,因祖籍河北昌黎,世稱“韓昌黎”,而由於諡號為“文”,又稱“韓文公”。
如果我們再稍加留意,還會發現一種特別有意思的事情。一些人因為在某個領域的傑出貢獻,人們往往在其姓名之前附加修飾稱謂,最典型的就是“詩仙”李白和“神醫”扁鵲。而偉人毛澤東一首《沁園春·雪》,則因把成吉思汗比作“一代天驕”,成為千古絕唱。而且由此引申,還有不少筆名蓋過本名的現象,比如“魯迅”和“茅盾”先生,有些人不一定知道原本叫作周樹人和沈雁冰。
當然,有些名字帶有明顯的時代烙印和地域特征,“建國”和“文革”,一個寓意與共和國同齡,一個見證那段特殊的歲月;而“滬生”和“渝民”,或許就與上海和重慶不無關係。“文驥”和“奮進”,象征文韜武略、開拓進取;“春花”與“芳菲”,蘊含春光常駐,神采翩然而至。在一些鄉村,則常常聽到諸如“狗剩”和“拴柱”這樣的名字,看似土氣和俗氣,卻折射出長輩的良苦用心,那就是名字越不起眼,子嗣卻愈發茁壯成長。
因為妻子是回族這層關係,我還對回族的名字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回族人也有兩個名字,即官名和乳名。所不同的是由於信仰伊斯蘭教,乳名多取自《古蘭經》中“聖賢”的名字,發阿拉伯語音,故曰經名。男性有“伊不拉欣”“達烏德”“尤素福”等;女性有“法圖麥”“赫蒂徹”“阿伊莎”等。有些文化知識界的回族人士,也有將官名和經名連起來一同使用的,像由宗教文化出版社出版的《穆斯林聖訓實錄全集》,譯者和校者的署名就是:穆薩·餘崇仁和努爾曼·馬賢。
而我們維吾爾族的人名,則是自己的名字在前,父親的名字在後,有別於其他民族的名字,具有特殊性。因為崇尚“7”這個數字,維吾爾族一般在孩子降生第7天取名,並由阿訇或長者主持,而且儀式隆重,氣氛熱烈。
孩子的名字花樣翻新,涉獵廣泛。像我們平常叫起來朗朗上口的艾克拜爾和巴哈爾古麗,就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的名字,前者的意思是最偉大的,後者的意思則是春花。如果讓男孩像鋼一樣堅韌、虎一樣英武,就取名“普拉提”和“約勒瓦斯”;如果讓女孩像仙女一樣美麗、啟明星一樣耀眼,就取名“帕麗黛”和“喬勒潘”。而且不管男女一般都有愛稱和尊稱,像我的名字,在維語裏可以叫“艾貝布力”,也可以叫“艾貝布拉”,其中後者就是尊稱。換作女孩,名字後麵帶有“古麗”或“克孜”,也是如此。過去醫療條件差,有些父母擔心孩子夭折,則取名“托乎迪”或“吐爾遜”,就是站住和停住的意思,帶有明顯的辟邪和迷信色彩。
聽到一個好聽的名字,就難免有人效而仿之。久而久之,重名現象就普遍多了起來,這一點在維吾爾族當中尤為突出。要是趕上一個巴紮日,或是在一個集會場所,猛地喊一聲“艾買提”或“賽買提”,說不定同時有幾個人回應。即使在一個家族裏麵,往往也有幾個人共同使用一個名字。不過維吾爾人天生聰慧,總有辦法加以區別,而且聽起來極富情趣。仍以“艾買提”和“賽買提”來說,雖說都是同名同姓,卻因年齡、職業、性格、出身等存有差異,符合自身特點的綽號便應運而生。如此一來,“艾買提”就有可能變成“艾買提鐵匠”“艾買提大個子”和“艾買提吹牛”了。而“賽買提”或許就是“吐魯番賽買提”“左撇子賽買提”和“白胡子賽買提”了,一叫一個準,從不會出差錯。
由這些綽號我還想起一件可笑事。小時有個夥伴叫塔依爾,因鼻子比我們高出半截,遂起綽號“塔依爾大鼻子”。當時農村文化生活極度貧乏,好動的我們便以捉迷藏為樂。別人藏到一個地方,半天發現不了,輪到“塔依爾大鼻子”,一下就逮個正著。究其原因,別人是貓腰低頭,藏而不露,而他總是好奇,時不時想瞅別人一眼。因為鼻子實在突出,頭還沒露出,鼻子就先冒尖了,總也逃不脫被生擒活捉的下場。還有一次去澇壩洗澡,一不留神被水淹了,隻見混濁的水中,隻露出塔依爾一個大鼻子,其他什麼都看不見。所幸一個大小夥子水性極好,縱身跳入水中,揪著他的大鼻子將他拖上岸,否則就是凶多吉少,所以後來我們就開玩笑說,是大鼻子救了塔依爾一條性命。
姓名對於我們非同尋常,無論達官貴人,抑或黎民百姓,姓名都是紀錄曆史的符號,傳承文化的象征。所謂雁過留聲,人過留名,實際就是人類不懈追求的一個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