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生產隊會議室裏邊已經是嗚咽一片,刺溜刺溜地哭起來。這歌曲唱完,又唱了一另一首歌曲,生產隊裏開大會:
天上布滿星,月兒亮晶晶
生產隊裏開大會,訴苦把冤伸
萬惡的舊社會,窮人的血淚仇
千頭萬絮湧上了我心頭
止不住的辛酸淚掛在胸
不忘那一年,
爹爹病在床
地主逼他做長工
累得他吐血漿
瘦得皮包骨
病得臉發黃
地主逼債好象那活閻王
可憐我的爹爹把命喪
不忘那一年
北風刺骨涼
地主闖進我的家
狗腿子一大幫
說我們欠他的債
又說我欠他的糧
強盜狠心搶走了我的娘
可憐我這孤兒飄流四方
不忘那一年
苦難沒有頭
走投無路入虎口
給地主去放牛
半夜就起身
回來落日頭
地主鞭子抽得我鮮血流
可憐我這放牛娃向誰呼救
不忘階級苦
牢記血淚仇
世世代代不忘本
永遠跟黨鬧革命
不忘階級苦
牢記血淚仇
此時大吊燈被點著了,那上吊的人已經“吊死”了。二先生的四弟帶頭高喊: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
所有人都激動地跟著喊,盡管人們食不果腹,喊出來的聲音還是很震徹屋宇的。此時的年景是“自然災害”的首個年,再加之大鍋飯,山上的玉樹皮都被刮得有皮無毛了。說實在的,三河洪家溝還是要好得多,因這兒的地好,是大洋河衝積平原,旱澇保收,隊裏有些私自積攢起來的一點點。
隊長講話:“我今天吃憶苦思甜反,我們要不忘過去,才能記住今天的幸福生活,來之不易,是用無數先烈們的血換來的。”民兵排長等人挑來兩桶憶苦思甜飯。這飯是用幹蘿卜英子和幹菜幫子剁碎了熬出來的,民兵排長挨個兒給每人盛飯,好憶苦。大家吃起來興高采烈的,現在情況下,能吃上這種東西,說實在的,那哪是苦,本來就是甜嘛。這是賤年的年景。
隊長很動容地說:“大家記住嘍,在舊社會,我們廣大的勞動人民吃的是豬狗食,幹得是牛馬活,是黨領到了我們廣大的人民翻身的解放,過上了好日子,實現了集體的共產主義。”
民兵排長高喊:“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
所有人都在唏噓唏噓地喝那憶苦思甜飯呢,沒人顧得上喊口號,喝完了第一碗好要第二碗。過這村就沒有了這店。
二先生自始自終都沉默不語。他在考慮他家裏的大狼狗怎麼辦,現在狀況下,養不起了。開完憶苦思甜大會,二先生蔫頭耷腦地回到家裏。二先生知道妻子在生產隊幹活時,每天都頭一把苞米粒子揣回家,偷偷用磨磨了,給小兒子打苞米糊糊喝。十二歲的二女兒和七歲的小女兒為搶小兒子喝完的苞米糊糊的碗底,打得是頭破血流。二先生看到後,偷偷地掉眼淚,這是個從不掉眼淚的男人!眼看找這條狗就要餓得沒有活路了,可是和這大狼狗的感情也是當年大煙狼傳下來的。
二先生回到家裏,看到大狼狗趴在院子的一角,不願意動,惡的吧?二先生忽然間來到大狼狗身邊,自言自語說:“哎,沒有辦法呀,養不起你了,可我又不能殺你啊。我不知道怎麼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