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愛上了這本書。我二話沒說,就回屋拿出了我這次來弗裏敦帶的所有現金:三千美金。我緊握著書,把錢遞給了他,他說了聲謝謝,隨後便在黑暗中消失在了不遠處下坡的地平線處。於是,這次塞拉利昂的弗裏敦之旅,因為這本書的橫空出現而在我記憶中變得舉足輕重。
隔了幾天,我來到了巴黎,來到了這座我少年時代生活過的城市。按照原計劃,我本該參加一個收藏品展覽會,但是我卻沒有參加那個展覽會。我沒有感到遺憾,反而還覺得高興。總的來說,我到巴黎後的行程,是我抱在懷裏的這本書決定的。經過巴黎聖母院時,我見到了久違的在通透藍天下回旋的鳥群。我在巴黎大學找到了我少年時代最好的朋友,現在已經成為著名語言學家的弗雷德裏克·豪西·道裏夫。他見到我後,就立刻上前給了我一個熱情的擁抱,“我們還真有緣,”他打趣地說,“對南美洲畢業生來說,‘巴黎大學’意味著什麼呢?也許就跟華雷斯邊境出售的T恤上印著的‘美國大學’差不多吧。”我沒有像他一樣笑得不成人形,而是嚴肅地遞給他這本我花了三千美金買來的神秘的書。或許是他被我的嚴肅勁嚇到了,他嘟囔著嘴小聲說:“其實這句話是我在一本小說裏看到的。”可是他翻了翻幾頁這本書後,就變得嚴肅起來,“這是希伯來語,”他說,“當今世界範圍內語言的奇跡。”我問了問弗雷德裏克書裏寫的是什麼內容,他說這好像是一本小說集,而且筆調很平淡。
“你要幫我,”我說,“我想出版它。”
我不禁對我當時的衝動感到驚奇和害怕,在這麼不了解一本書的情況下,還不考慮市場和社會評論,就貿然決定出版這本書,實在是一件在常人看來無比愚蠢的事。我從沒看到一本舊書後就突然迸發出要重新出版它的想法,這是第一次,我覺得一定有什麼重要的原因讓我迸發出這樣的想法、做出這樣的決定,但是我不知道。弗雷德裏克聽到我的請求和想法後,也沒有作推辭,他認真地說,他在希伯來語方麵也算是個專家,他需要三個月的時間以及一個團隊對這本書進行翻譯。
我欣然答應了他。我花了大筆資金來滿足弗雷德裏克的要求。我給巴黎大學付了一筆錢,以此來彌補一所知名大學失去一名重量級教授三個月的時間的損失。另外,我還奔走在以色列和法國之間:在法國,我找到了三名希伯來語專家;在以色列,我找到了兩名懂法語和英語的希伯來語專家。我還為弗雷德裏克準備了一筆錢,但是他拒絕接受那筆錢,他對我說:“有你這個我最好的朋友在我身邊陪伴三個月,我已經覺得很滿足了。”離開他的住所後,在回酒店的路上,帶著旅途的勞頓,我掉了幾滴眼淚。
弗雷德裏克和他的臨時團隊最終花了三個月零二十一天完成了整本書的翻譯,依照我的要求,它被譯成了英文。拿到樣本後,我和弗雷德裏克匆匆告了別,帶著原稿,坐上了回美國的飛機。我還向弗雷德裏克承諾不久後我會去看他。回到家後,我每天都沉浸這本書的世界裏,我到底讀了它多少遍,我自己都不清楚。然而我覺得這一切還遠遠不夠,於是又將它譯成了中文。
我首先拿起了被我精雕細琢了無數遍的英文譯稿,稿紙上麵的字跡清晰、耐心,經驗豐富的編輯看到這些文稿,就能立馬明白我不是個作家,沒有哪個作家的字跡會這麼清楚。事實上,我虔誠地翻譯這本書,再一筆一劃地認真謄抄它,為的不是別的,而是出於對作者的尊重。因為我自覺慚愧,我不知道我這樣做是否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