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自己說,‘爺爺不好,爺爺好就不會把你帶到這裏來了’,是吧?”
“嗯,還有******帶著他孫子去鄉下一個地方,說那個村子他小時候住過,那裏有一段音樂,好像是一種陶笛,那一段音樂很好聽。”百覓說。
柳尺尺轉頭看著百覓,他又在注意電影裏麵的音樂,自己好像一點印象也沒有。
“你那麼喜歡音樂嗎?”柳尺尺問他。
“我很喜歡聽,不過我都不會。”百覓說。
“你可以跟老師去學呀。”
“不行,我試過,上小學老師教那幾個音符我都認不清。”
“嘻,”尺尺聽了笑了一下,鼓勵似的說,“那你還是努力學習吧!”
說著到了尺尺回家的路口了,兩人互相道別,各自往回家的方向走了。
22
班裏第七組已經解散了,這幾個星期都要自己做值日,到了星期五要早起好一會兒,百覓真有些不情願。
學校最近又分派了衛生區,讓打掃教學樓下麵的一段路,組裏人手本來就不多,這下更有的忙了。
昨天放學的時候,小組長很有成人之美,故意安排著讓尺尺和自己去打掃衛生區,好在是這樣,如果不是這樣,百覓起床會更難過了。
一大早,百覓起了床,騎車去了學校。
尺尺已經到了,拿了小掃帚和鐵簸箕,在路上掃著。百覓跟她打了個招呼,趕緊去教室把大掃帚扛了下來。
尺尺看著挺長的一段路,問百覓說:
“這麼大一片怎麼掃?”
“沒辦法,挨著掃吧。”百覓無奈地說。
“我們就揀下紙片,不用全掃了吧?”尺尺偷懶說。
“我看著有好多塵土,還有鬆針,還是掃一遍吧。”百覓堅持著。
尺尺聽了,無奈地把條帚放下,拿了鐵簸箕,先去撿那些大一點的紙片,讓百覓先掃著。
百覓說:
“沒事,你不用撿,我掃成堆你最後扒走就行了。”
“我怕一會又刮風,刮得到處都是。”尺尺說。
“哦,那你先撿一下吧。”百覓同意著。
尺尺一路捏著那些紙片,放進鐵簸箕裏,往垃圾筒送過去。
這邊,王升的胖跟班從中心路往這邊了過來,看到百覓在掃地,大聲地叫他說:
“喲,表弟,你也掃地呀?”
百覓聽了,反駁著問他說:
“你不做值日嗎?”
“我從來不值日,”胖子得意地說,“你沒看那個《唐伯虎點秋香》麼,周星馳在上麵說本人平生有三不,一不洗碗掃地,二不端茶倒水……我從來不掃地。”
“那排到你怎麼辦?”百覓又問他。
“找人替!”胖子簡單地說。
哦,原來他是這種作風,百覓領教了,想著自己找不到誰,隻好認命掃一掃了。
“表弟,別那麼笨,隨便招呼兩個替你掃了不就完事了。”
百覓聽了,覺得還是不要勞累別人了,再說,如果讓別人替,那個人就和柳尺尺一塊掃地了。
胖子說完,笑嗬嗬地上樓去了。
百覓還是接著往東邊掃,掃得遠了,回頭歸作了一堆,等著尺尺回來扒走。
柳尺尺回來,問百覓說:
“剛才那個人和你說什麼?”
“他笑話我做值日,他們那些人,班裏分配他們值日都不幹。”百覓說。
“我知道,他們就欺負著班裏老實的同學替他們。”柳尺尺說。
“嗯,”百覓明白胖子說找人替是有壓迫性質的,這種事自己更做不上來了。
尺尺把百覓掃成的那一小堆掃走,又住那邊送了過去,百覓再往前掃著。
翁百覓探著身子,用力地揮著掃帚,雖然很賣力,卻帶著一股調皮的勁頭,有點不像幹活的樣子,倒像搗亂一樣,柳尺尺看著,心裏偷偷笑他。
掃了一大半,百覓感覺身上要冒汗了,握著掃帚停了下來。
尺尺看著他好像累了,過去說:
“我來掃一會吧。”
“嗯。”百覓答應著,讓尺尺掃一下自己稍微歇一會也可以,於是把掃帚推給了尺尺。
尺尺接過去,右手握著掃帚上端,左手拿在下麵幾節上,邁著步子,輕柔地繼續往前掃過去。
百覓很樂意地看著,把手套摘了下來,正要裝到衣兜裏,看著尺尺握著掃帚的手上,沒戴手套,趕緊過去說:
“我的手套給你。”
尺尺正感覺手上有點冷,感謝著接過去,掃帚把放在胳膊上,把手套戴了起來。
百覓看著尺尺手指細細長長的,靈巧地伸進自己手套裏看不到了,百覓笑了笑,過去拿了小掃帚,等著扒走尺尺掃成堆的那些碎碎的垃圾。
尺尺掃了好一會兒,掃成一堆,百覓過去扒走了,好一會才一趟,這項勞動倒輕鬆一點。
百覓送了兩趟,回來問尺尺說:
“我來掃吧。”
“沒事,快到頭了,我掃完吧。”尺尺說。
“你不累嗎?”百覓問。
“不累,你都掃了一大半了。”
尺尺往前掃到分界線上,掃成最後一堆,停了下來。
百覓掃了掃,扒了起來。
尺尺放下掃帚,摘了手套說:
“這一堆我去送。”
“不用,你歇一會吧。”百覓說。
“不是,你今天再替我擦黑板好嗎?我最不喜歡擦黑板了。”
“那個沒問題,我去送,黑板我幫你擦就是了。”百覓說。
“那好吧,我等你回來一塊上去。”
百覓送到那邊回來,還是他扛起了掃帚,尺尺拿了那兩件東西,一起上樓去了。
到了教室,百覓把掃帚放回去,尺尺放好了小掃帚和箕,各自回到座位上,準備上晨讀了。
23
90年代的小城,到處還是質樸的模樣,百覓上學的路上,人民銀行的宿舍樓是二層的小平房,外牆是灰青的水泥,幾家機關單位的建築都很樸實,一個寬敞的院子,簡易的大門,一幢三四層的辦公大樓。算算隻有檢察院和國稅局的辦公樓外牆上貼著長條的瓷磚,其他最多刷了塗料,沒有多餘的裝飾。
瀝青馬路兩邊,公交車的站牌,是孤零地樹著根鐵杆,上麵有一塊噴著白漆的鐵板,不過二尺見方,密麻地印刷著許多黑字和紅字站名。全部的公交車,包括到下麵鄉鎮上去的,總共才有十幾路,中間尚且空著4路和8路的序號。在市區環繞的公交車隻有3條線,每輛車上都有一位售票阿姨,車票2角、3角,坐到終點是5角。柳尺尺到爺爺家去,坐1路車,隻要1元2角錢的車票。
空氣清新潔淨,街上一片自行車鈴鐺的響聲,摩托車和小汽車的汽油尾氣,偶爾聞到,甚至覺得稀罕和有股溫馨。國家在實施著第九個五年計劃,農村裏的農業勞作依然艱苦,城市裏多數人的生活卻已經優裕起來。
最重要的是,此刻的繁榮是真切和令人欣慰的,沒有多少虛假和令人擔憂。
又到了星期六了,下午柳尺尺沒有一起走,翁百覓自己騎著車子。
天氣漸漸冷了下來,百覓一邊騎著車子,一邊感受著這座小城的風貌。放學這一路上,有廣場,有電影院,還有有商場和遊戲廳,有旱冰場和桌球攤,在這樣的城市生活,感覺挺幸福的。
外麵跟爺爺去過的那些城市,雖然很繁華,可是大太多,進去象陷在裏麵,好像呆幾天都看不過來,家鄉的這座城市就很好,布局比較緊湊,馬路沒有多長,騎車一會就從這頭走到另一頭了。
回到家,百覓把自行車放下,告訴爺爺說:
“爺爺,明天星期天,早上不要買我的早飯、也不用叫我起床了。”
爺爺聽了,瞅著他笑著,包容地說:
“嗯,知道了。”
百覓羞恬地笑著,上樓去了。
24
吃了晚飯,爺爺奶奶回瓦房裏去了,嬌兒和杏兒都上去了,常哥和常嫂也上去了,剩下百覓在客廳看電視。
過了一會,千鈞打電話到家裏來,百覓過去接了起來。
千鈞以為接電話的是嬌兒,問著說:
“嬌兒,常哥在嗎?”
百覓聽著是爸爸的聲音,往電話裏說:
“爸爸,我是百覓,有什麼事情?”
“哦,百覓,你常伯伯在家麼?”千鈞又問。
“常伯伯剛上樓去了,要不要叫他?”百覓說。
“你去叫下他,我這邊有點事,一會兒再打過去。”千鈞交待說。
“哦。”百覓扣上電話,慌忙往二樓上跑了上去。
常伯伯聽說,走下樓來,正巧,電話又響了。
常哥過去接了起來。
千鈞在那頭說:
“常哥,勞累你到城東飯店來一趟,我們在206,你把舊車開過來吧,孫副局喝多了,看看把他送回去,你慢慢來,路上別著急。”
“嗯,好,沒出什麼事吧?”常哥答應著,又不放心地問。
“沒什麼大事,”千鈞說,說完又說,“阿爹睡了麼,睡了先別跟他說。”
“回房裏了,我先不跟他說。”
常哥掛上電話,出去把舊車發動起來,開著出去了。
車開出去翁老爹哪能聽不見,在瓦房裏喝了杯水,從椅子上站起來,開門出來瞧著。心裏尋思著,小常半夜出去,肯定又出了什麼摟子了,於是到了客廳裏,問百覓說:
“你常大伯出去了?”
“嗯,爸爸剛才打電話找他。”百覓告訴爺爺說。
看來是有事,翁老爹點了根煙,坐沙發上抽了等著。
嬌兒在樓上也有聽到,明白有什麼,家裏有公爹和常哥在,她婦道人家不用操心,想了想,沒有下樓。
過了一個多鍾頭,常哥和千鈞還沒回來,百覓還在看著電視,爺爺在後麵問他:
“你還不困,還不去睡覺?”
“這就去睡了,”百覓說,說完又問爺爺,“爺爺,常伯伯爸爸他們怎麼還不回來?”
“不知道有什麼事,你不用問,困了就去睡。”爺爺說。
“噢。”百覓答應著。
百覓看到劇終,有十一點多鍾了,真的困倦了,站起來跟爺爺說:
“爺爺,我困了,先上去睡覺了,一會兒如果真有什麼事,你就叫我。”
“沒什麼事。”爺爺看他一副挺有擔當的樣了,樂嗬嗬地說,擺著手讓他上去了。
到了十一點半,常哥開著車和千鈞一塊回來了。
翁老爹推開門,出去問:
“什麼事,——小岺呢?”
常哥關上車門,笑嗬嗬地說:
“沒什麼,那個孫副局長還那個德性,喝醉了嫌中秋送禮送少了,在酒桌上找事,小岺一說,他抬手打小岺,讓小岺抓著就揍了。”
“那揍完了還能再叫小岺送回去?我隻好讓常哥去了。”千鈞在後麵跟著笑侃說。
“我當什麼事呢,——打得怎麼樣?”阿爹問。
“沒有,他伸著手想扇小岺耳光,小岺躲了一下,他還不饒,罵罵咧咧又伸手,小岺惱火了,打了一拳,一腳掃倒了,他們局裏人慌忙上去拉,我裝著責備著,讓小岺先回家了。”
“小岺年輕氣盛,沒什麼,王局長說了,等明天姓孫的酒醒了,開導開導他就完了,咱不用問。”常哥說。
老少三個說著已經進了客廳,千鈞掏出煙來,給了阿爹和常哥,拿打火機給他們點上,自己又掏出一根,點上了,抽了一口說:
“他這樣當上正局長遲早也是抓進去,咱們犯不上,不早了,阿爹,你去睡吧。”
“嗯,你好好開你的廠子,行賄的事堅決不做,不多說了,都去睡吧。”翁老爹說了說,回房去了。
千鈞和常哥坐下來,抽了會煙,也沒再多聊,相視笑著,小孩子惹出事,半夜也要收拾,兩人抽掉煙,都上樓去了。
25
下午放學,百覓推著車子出了學校大門。
柳尺尺在旁邊推著車子跟著,忽然,一陣香氣從尺尺臉上飄了過來,百覓聞到,歡喜地說:
“柳尺尺,你開始用雪花膏了麼?”
“嗯,你聞到了?”尺尺問。
“是的,挺香。”百覓說。
柳尺尺聽他這麼說,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你都用什麼牌子的?”百覓又問。
“我都用媽媽的,霞飛牌,你呢,你用什麼的?”尺尺說著騎上了自行車。
“我還沒用,家裏我小姨就亂買,百雀羚什麼的,她都亂用,她梳妝台上好多的瓶瓶罐罐的,上麵好多字母不認識。”百覓跟上去說。
“那些是高檔化妝品,很貴的。”尺尺稀罕地說。
“也不知道要多少錢,她也買給媽媽用,爸爸也明白,不怎麼管她這些事,”百覓說,說著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告訴尺尺說:“嘿,小時候我把小姨的雪花膏從瓶子裏挖出來,然後給她填上牙膏放回去,第二天她洗了臉,還是打開了往臉上搓,搓著覺得不對勁,最後聞了一下,聞出來了,出來抓著把我打了一頓。”
“她怎麼知道是你幹的?”尺尺聽了高興地問他。
“家裏沒別人會這樣做,她一猜就知道是我了。”百覓這麼告訴她說。
“哦,”尺尺聽著百覓說得挺有意思,打聽著問,“你小姨在哪裏工作呀?”
“她和我媽在店裏,你見過她的,就是開學來送我上學的那個。——哦,你可能不記得了。”百覓告訴尺尺,又揣測著說。
“哦,她呀,”尺尺一下想起來了,“那個是你小姨啊?我還以為是你姐姐呢,怪年輕的,看著也就十七八歲。”
“她25歲了,顯得年齡小。”百覓揭露著說。
“是麼?”尺尺有點不相信,讚美地說,“那她打扮得真年輕。”
“嗯,奶奶說她就那個心眼了,到老死還是那個樣子。”
尺尺聽了,嘻嘻笑了起來,又說:
“這樣很好呀,這樣就不會老了。”
兩人騎在自行車上,互相轉頭看著,聊著他們的事情,說著過了清河橋了。
過了橋頭,尺尺問百覓說:
“翁百覓,同學都說你家有錢,你家到底有多少錢呀?”
百覓想了想,告訴她說:
“也沒多少錢,就爸爸那邊有一個廠子。”
“一個廠子不就有很多錢了!”尺尺驚歎地說。
“也不是,有時候爸爸那邊錢還緊張呢。”
“緊張?有那麼多錢還會緊張?”
“嗯,爸爸有時候要去跑銀行,說周轉不開了。家裏平常吃飯都是花爺爺的退休金和媽媽茶葉店賺來的。”
“你爸爸的錢不給家裏用嗎?”
“也給,過年過節爸爸會拿一些錢給家裏。”
“就是麼,有那麼多錢怎麼會不給家裏花!”尺尺說。
百覓笑了笑說:
“過段時間爸爸就給爺爺一筆,家裏有好多來往的,爺爺都要去交錢的。”
“那叫隨禮,又不是學校收學費,還交錢~”尺尺取笑他說。
“嗯,爺爺經常說,一家七八口人吃飯,哪天開了門不是錢?”百覓沒有更正,繼續往下說著。
“你爸爸沒有工資嗎?”
“爸爸不拿工資,年底算一次年薪。”
“哦,那家裏買東西的錢呢?”
“衣服還有別的都是小姨去買,買完了過段時間找爸爸算總帳。”
“她那麼愛花錢麼?”
“嗯,我小姨喜歡花錢,她有好多衣服,經常去買。她覺得無聊,或者特別高興的時候就拉著讓我跟她去看衣服,給我買,也給她自己買,買一堆,她的衣服很多,我都記不清她到底有多少件衣服。”
“那一定都很好看了?”
“嗯,有幾件挺漂亮的,穿在她身上就很好看。”
“還是有錢好,我要買件喜歡的衣服,要央求好多天,吵得家裏不耐煩了才給我買。”
“不過像小姨也不好,她有時候會花很多。”
“花多少?”尺尺問。
“嗬,那次逛商場一下花掉了三萬多,可把爸爸氣壞了,吃一頓晚飯一直在訓她。”
“那你小姨難為情嗎?”尺尺用她的心思理解著大人的情緒。
“她低著頭一直不說話,我怕她哭了,故意趴下去看,看見她還偷著笑呢。”
“嘻嘻。”尺尺聽了笑了起來。
百覓樂觀的口氣,尺尺淺細的聲音,百覓津津樂道,尺尺喜歡打聽,兩人很喜歡放了學在一塊騎著車子聊天。
過了一陣,百覓又說:
“媽媽賺的錢除了攢房租和交稅收,剩下的都給家裏用了,好多也讓小姨給花了。”
“你小姨挺大手大腳的?”尺尺套用一個詞說。
“嗯,我小姨愛花錢。”
“你不愛花錢嗎?”
“不愛,亂花了會心疼。”百覓很誠懇地說。
尺尺聽了說:
“我家就簡單,就爸爸和媽媽每個月的工資,花到月底剩下的就一點兒。”
“那…”百覓還想問點什麼,可是已經到了尺尺回家的那個路口,尺尺轉頭看著百覓,沒有說話,目光裏有些委婉。百覓看到,知道她不舍得這麼沒說完就分開了,可是已經到家了,她要回去,於是跟她說了聲“走了啊!”車把一打,朝左邊拐了過去。
——這趟路越來越短了,有些話還沒聊完,兩個人就要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