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參觀團,誌得意滿的胡忠慶,以為師長留下來要向他指示什麼,興衝衝地湊過來正要開口。徐清宇抬手說道:“沒什麼事,你忙自己的。我想找幾個幹部聊聊。”
胡忠慶好不鬱悶。轉念一想,師長就這喜怒不形於色的脾氣,雖然沒誇獎自己,卻也沒有特別的指示,自己今天的表現至少在他眼裏是合格的。
雷鈞進了會議室看見徐清宇孤身一人,頗感意外。前幾天他在糾結了好久以後,終於鼓起勇氣,興衝衝地打電話給這個大師長,準備就對“掃盲班”一事,尋求他的支持。沒承想,首長壓根兒就不想理他。加上這一年來和胡忠慶相處淡漠,讓他越發覺著自己人微言輕,也徹底打消了這種越級請示、曲線救國的念頭。
“坐吧。怎麼覺著你越來越憂鬱了?”徐清宇坐在那裏欠欠身,笑眯眯地盯著雷鈞說道。
師長這玩笑有點親昵,雷鈞臉和脖子瞬間變得通紅。
“哈哈!”徐清宇開心得開懷大笑,“沒想到你也會這麼拘謹,看來我要重新審視一下雷鈞同誌了!”
雷鈞有點兒無地自容,這是他第一次與當了師長後的徐清宇如此近距離接觸。作為一個低階軍官,不管你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成長在什麼樣的環境,在麵對高官時都很難做到坦然自若。何況,這兩年的基層經曆,部隊教會了他很多,包括鮮明的等級觀念。
麵對雷鈞的拘束,徐清宇的心情有點兒複雜。他本性並不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在部屬麵前,大多時候都是不怒自威,極少喜形於色。今天換上一副麵孔,就是為了拉近與這個背景特殊的年輕人之間的距離,沒想到弄巧成拙,反而讓這個年輕人變得無所適從。
徐清宇決定切入主題,他直接說道:“前幾天的電話我沒接,心裏有想法了吧?今天就是專門聽你反映問題的。”
雷鈞微舒一口氣,說道:“金場長轉業前囑托了我兩件事,其中一個馬鈴薯項目,胡場長已經落實了。還有件事,我跟他意見有點不同,溝通了幾次,沒辦法達成一致。思來想去,我覺著這事很有意義,所以想聽取您的意見。”
“是想讓我出麵擺平?其實老金這兩個心願我是知道的,胡忠慶也跟我提過!”徐清宇一臉平靜地說道。
徐清宇的回答,讓雷鈞始料未及。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搭話。
“你是鐵了心地想辦掃盲班?還是僅僅因為和胡忠慶意見不合,想在我這兒討個說法?”徐清宇問道。
雷鈞沒聽明白這話是什麼邏輯,未及細想,便肯定地回答道:“我是想得到您的支持!”
“怎麼支持?”徐清宇反問。
雷鈞愣了一下,說道:“我認為這個事情非常有意義,老百姓們有這個需求,我們也有這樣的資源。”
徐清宇微微點頭,說道:“胡忠慶一定告訴過你,金場長在位的時候曾經組織過這樣的活動,當時我還是副參謀長。軍師兩級首長都十分重視,軍區的報紙還作了報道。為何這麼有意義的事,我們沒有堅持下來?”
“我聽說了。”雷鈞有點激動地說道,“我們怕出事!安全第一、穩字當頭!訓練怕出事故、戰鬥怕出傷亡、和老百姓接觸又怕出軍民糾紛!所以,我們所謂的軍民共建就是組織官兵掃掃大街,給學生上幾堂國防教育課,逢年過節扛幾袋大米、菜油慰問慰問困難戶!大家都知道,這隻是個形式,我們還要去宣揚這是血濃於水的軍民魚水情,那意義不亞於我們的神舟飛船上天!”
“好了,今天不是來聽你發牢騷的!”徐清宇的臉上有點掛不住了,但他還是非常耐心地聽完。這小子果然什麼都敢說,牛脾氣一點沒改。
雷鈞也意識到自己又失態了,深呼一口氣,接著說道:“我記得,讀書時院長教導過我們,戰時我們是百姓的守護神,和平年代我們就是國家建設的後援團。隻要是老百姓需要的,我們的部隊就應該不遺餘力!”
“院長還教導過你們以後如何教導師長嗎?”徐清宇笑著問道。
雷鈞低下頭,沒敢再往下說。
徐清宇看著雷鈞若有所思,冷不丁地說道:“我終於能理解副司令的良苦用心了!這樣吧,這件事情你隻要能說服你們場長,我就沒有意見!”
雷鈞閉上眼,極痛苦地微微搖頭道:“如果我能說服得了他,也就不會冒死犯上了!”
“小雷,如果我下了這道命令下去,你考慮過後果嗎?”徐清宇和顏悅色道。
“啊?”雷鈞大吃一驚,不解地看著徐清宇。
徐清宇也盯著雷鈞,半天沒見他回應,才微歎一聲說道:“有時候,學會做事,首先得學會做人。農場幹部加起來不到十個,時間久了,誰放個屁都能聞得出來,就這幾個人,關係都處不好,談何更多的擔當?談何更大的抱負?”
雷鈞微蹙眉頭,一臉不忿地說:“我一直坦坦蕩蕩,所以才會到哪裏都如此不堪,不受人待見吧?”
“你別誤讀我的意思。”徐清宇有點懊惱地說道,“人與人相處是需要技巧的,溝通更是如此。位置不同,立場也各不相同,設身處地,換位思考。胡忠慶既然能主動跟我提這個事,就表示他根本沒有排斥。我覺得你要好好檢討一下,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還有,我剛剛想說的是,如果我下了命令,這個事情還得是你們場長具體去安排,你能不能參與進來也是他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