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江的擔憂並非全無道理,事實很快便證明了他的推斷。履新剛剛五天的雷鈞,因為訓練計劃,差點兒就跟胡海潮紅了臉。
按照他製訂的訓練計劃,二團其他全訓連隊都望塵莫及,其強度不亞於偵察兵訓練。胡海潮看完這份計劃,小心翼翼地說道:“你這是想再造一個偵察連嗎?”
“什麼意思?”雷鈞眉毛上揚,“你是說這份計劃脫離實際?”
胡海潮說道:“對!你要知道,這是一群老兵,他們一年的訓練量還不及戰鬥連隊的三分之一。你這樣,有點操之過急,欲速則不達啊!”
“老兵怎麼了?老兵的素質不應該更高一點才對嗎?就是因為原來訓練少、底子薄,我們才應該強化訓練的!還有,你別忘記了,留給我們的時間隻有四個月,一天都不能懈怠。”雷鈞據理力爭。
胡海潮不以為然:“團長那隻是期許,不管如何,九連都將麵臨著重建。至於你我的問題,也不能置現實於不顧。事在人為,而不是刻意為之。當下,一切以穩定為主,順順利利地送他們高高興興地退役,你我就已經不辱使命了!”
雷鈞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盯著胡海潮:“你是指導員,有些話不該說吧?我覺著你這思想有點兒消極。一味追求穩定,不如就讓他們睡大覺好了,咱倆當哨兵多省事?再說,這穩定和訓練也不矛盾啊,不是一碼事嘛!”
“我保留意見,請你慎重!”胡海潮說不過雷鈞,但他清楚自己並非消極,更堅信自己對團裏的要求理解得很充分。正因為如此,他才有了堅持立場的底氣。
信心滿滿地被人突然兜頭澆盆冷水,誰心裏都不好受,何況這個一直被他高看的指導員?心裏不痛快,嘴上自然不會軟,雷鈞沒好氣地說:“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裏吧!出了事,我是軍事主官,會負起這個責任!”
胡海潮看到雷鈞麵露不快,馬上緩和了下語氣說:“該做的思想工作,我一刻不會鬆懈,也不會讓你一個人擔責任。隻希望你能聽得進我的意見,對這些兵,沒人比我更了解他們。”
雷鈞沉默不語,胡海潮等了半天,隻好輕歎一聲,搖搖頭走了出去。兩個人第一次正經討論工作,就不在一個頻率上,鬧了個不歡而散。
隻有和胡海潮朝夕相處的九連老兵們才知道,這個老指導員並非團長和連長想象的那麼老實巴交。老九連的兵們,都見識過他發脾氣。兵們印象最深的是兩年前,團裏派來個新司務長,據說是集團軍某師級領導的公子哥,這夥計剛剛軍校畢業,還掛著個紅牌。政治處主任親自把他送到了九連,還當著九連所有官兵的麵,誇獎他識時務、顧大局,是自個兒拍著胸脯主動要求來九連的。
結果來了不到半個月,就耐不住寂寞,開始挑三揀四發牢騷。
胡海潮起初天天跟在他後麵賠著笑臉,還把自己摟了半年多,一直舍不得抽的一條外煙悄悄地塞給他。沒想到這夥計脾氣越來越大,看什麼都不順眼,嘴巴又碎,啥事兒都要管。這九連的兵們個頂個的耿直,時間久了,就都煩他,免不了頂個嘴,翻個白眼的。和兵們的關係越來越緊張,他自己也感覺出來了,沒幾天就動了撒丫子撤退的念頭。私下裏來找連長指導員,編了好幾個理由。那連長正眼都不想瞧他,二話沒說,摔門而去。胡海潮好說歹說,他終於軟了點,臨走的時候,竟然給指導員下了最後通牒,說什麼如果兵們再對他不敬,就寫信告他們的主官縱容下屬。
胡海潮本來心裏就很憋屈,為了整個連隊的和諧穩定,私下裏沒少被連長數落,受了一肚子冤枉氣,還沒人理解。沒想到這個新司務長,沒安靜兩天,就在食堂跟炊事班長幹起來了。起初他讓炊事班的戰士給他燒一鍋熱水洗澡,那戰士當耳邊風,壓根兒就不理他,自顧自地揉麵做饅頭。過了一會兒,這夥計提了個桶來盛熱水,發現灶台還是冷的,就窩了一肚子火。
到了晚上開飯前,他又溜達到廚房,手伸到蒸籠裏抓了一個饅頭就啃。那饅頭還不到火候,壓根兒就沒蒸透,這夥計就把幾個兵歸攏在一起訓話。一訓就是半小時,兵們一言不發,站得東倒西歪。這夥計終於摟不住火了,大罵他們是土匪,幹嘛嘛不行。炊事班長不幹了,牛眼一瞪,說你站著說話不腰痛,屁事不幹,整天閑得無聊,有本事你來蒸一籠饅頭看看。這夥計急眼了,一把將手裏的那個饅頭砸向炊事班長。
這一幕正好被來吃飯的胡海潮撞個正著,他撿起饅頭遞向那司務長說道:“把這饅頭給我吃下去!”
那司務長脖子一梗:“要吃,你來吃!”
胡海潮上前幾步,把饅頭遞到他嘴邊,再次說道:“把這饅頭給我吃下去!”
外麵列隊唱歌的兵們,聽到廚房裏指導員在發飆,就都豎起耳朵、伸長脖子看熱鬧。幾個連幹部和膽大的士官全圍了上來。胡海潮眼睛都紅了,那司務長哪見過人發這麼大火的?當時就蔫了,又見這麼多人看他笑話,臉上掛不住,嘴上又不敢再反擊,就僵在當場。
胡海潮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大喝一聲:“到底吃不吃?不吃馬上給老子卷起背包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