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搖搖頭說:“連長,你別安慰我們了。我聽說全師都在改革,上麵明確了不準士兵提前退出現役。應該是為了穩定吧?反正,我們都是老兵了,心裏雖然不舒服,但也不會一味抱怨部隊。有本事還照樣可以留下,都怪咱自己不爭氣,你說是吧?”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退役也是很正常的,不是以個人的意誌為轉移的。”雷鈞說道。
哨兵低下頭說:“不是說我們死氣白賴地不想走,是這麼走了有點窩囊!”
“對!”雷鈞道,“聽我說,隻要九連的番號還在,你們就要挺直腰杆。哪怕明天就要退役,今天還是要站好最後一班哨!”
哨兵挺了挺胸:“咱還穿著這身軍裝,就不會讓人看扁了!”
“希望還在,我們一起努力!”雷鈞本想把師長對他說的那些話,都和盤托出。但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他覺得,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哨兵受了鼓舞,整了整著裝,默默地站回到哨位上。
“接下來,你們可能要承受一些前所未有的壓力。”雷鈞想了想,緩緩地開口說道。他想試探下兵們的真實想法。
哨兵不假思索地問道:“你是說訓練?”
“是的!訓練強度比其他連隊還要大,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雷鈞說道。
哨兵沉默了好久,說道:“連長想聽我真實的想法嗎?”
“當然!”雷鈞點頭道。
“我們在那麼艱苦的環境中,待了這麼多年,我想,再苦再累也嚇不倒我們。而且當兵訓練,本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在部隊,我們就是風燭殘年的老人了,已知天命。如果還是把我們當做新兵,甚至比新兵還要新兵去操練……”
雷鈞麵色凝重地插了句:“接著往下說。”
哨兵笑了笑:“同誌們私下裏也議論過,大家都有個想法,就是希望在最後的幾個月裏,部隊能讓我們學一門手藝。至於訓練,能過得去就行了。”
雷鈞點點頭,微歎一聲。他突然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兵們的想法他非常能理解,可是很多東西並不現實。畢竟,部隊沒有這個義務。
心情沉重的九連連長,在營房外轉了一圈後,打定主意,出完早操後找胡海潮商量一下。他現在才感受到,思想工作要先行,得兵心者得勝利,必須把兵們心底的那個結給解開。
團裏的起床號驟然響起,雷鈞下意識地掏出口哨含在嘴裏,跑進營房。
“集合,早操!”雷鈞站在樓梯口,吹完哨,扯起喉嚨叫道。
三分鍾後,兵們才三三兩兩,著裝不一地走出大門。整完隊,一報數,還有五六個人不知所蹤。雷鈞壓著火衝著一群人問道:“怎麼回事?還有人呢?”
兵們多數聳肩搖頭。一個明顯帶有情緒的聲音從隊列後麵響起:“還在睡覺吧。指導員昨天還跟我們講,要同誌們繼續休整,誰想到出爾反爾,說出操就出操?”
雷鈞盯著那個說話的士官看了半天,轉頭對站在門口的哨兵說道:“去把指導員找下來!”
話音未落,胡海潮出現了。“今天先聽我的。”胡海潮走到雷鈞的身邊,輕聲說道。未等雷鈞反應,胡海潮衝著隊伍扯直喉嚨:“先回去整理衛生,早飯的時候再布置今天的工作!”
兵們聞言,一哄而散。雷鈞頭皮發炸,強忍著心底的不滿,拉住欲轉身離去的胡海潮:“指導員,你這是什麼意思?”
胡海潮一臉無辜:“我還要問你是什麼意思,出早操怎麼都不跟我通個氣?”
雷鈞臉紅耳熱:“我昨天不是跟你討論過訓練計劃了嗎?那上麵寫得清清楚楚,從今天開始訓練。”
胡海潮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同意了嗎?沒有吧?”
“就算你沒有同意,可你昨天告訴他們再休整幾天,也應該跟我通個氣啊!”雷鈞氣呼呼地說道。
胡海潮道:“昨天我想告訴你的,可你那臉板著,根本不給我機會啊!”
雷鈞這才明白,這個指導員十有八九是故意跟自己來這麼一出,理全在他一邊。
這頓早飯,九連長全沒了胃口。行到餐廳,圍著餐桌轉了一圈又走了出去。胡海潮呼哧呼哧地埋頭喝著稀飯,直到雷鈞走出去,才扭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抬起手叫來炊事班班長。
“肚子氣飽了,飯也不用吃了?”胡海潮手裏抓著幾個饅頭,站在宿舍門口笑嗬嗬地說道。
雷鈞翻眼看著胡海潮,一言不發。胡海潮若無其事地走進來,順手關上門,放下饅頭說道:“你看你,又板著臉。”
雷鈞仰起頭,閉著眼,笑得渾身亂顫。胡海潮忍俊不禁,也跟著大笑。兩個人笑完,突然間都覺得尷尬了起來。雷鈞抓起饅頭一氣啃下去兩個,抹了抹嘴:“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這事咱們也就別爭論了,花三天工夫,好好做做兵們的思想工作。這工作怎麼做,我聽你的。但有一條,不管做得通做不通,過了這三天,後麵的訓練得照著我的計劃走!”
胡海潮怔了一下,說道:“計劃我稍稍作了修改,政治教育貫穿其中。這樣做,也是為了同誌們能端正思想,更好地投入訓練。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為了穩定。”
雷鈞點點頭。早上哨兵的一番話,讓他感觸良多,指導員的確用心良苦。
三、暗流湧動
出乎雷鈞的意料,兵們的思想果然沒那麼容易做通。頭一天做工作,兩個人輪著挨個找老兵們談心。這一對一的,個別兵雖然免不了會發幾句牢騷,但大部分看上去都是一副通情達理的樣子。晚上兩個人閑聊,雷鈞還誌得意滿地揶揄自己的搭檔長別人士氣,滅自家威風。沒承想,第二天把兵們歸攏在一起開會總結,兵們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