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事前沒有透露,兵們隻當是一場普通的拉練,所以看起來個個精神抖擻。點檢和發放完裝備,雷鈞上前一步,朗聲說道:“同誌們,從今天起,我想帶著大家去看看風景,做一次長途旅行,也許三天,也許五天,也許更長。我希望各位能和我一樣,放下所有的束縛,盡情地去享受。你們可以盡興,甚至可以撒野,但是,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這一次,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沒有人會幫助你,也沒有人會同情你,一切都要靠自己!”
剛剛還一臉輕鬆的兵們,笑容在臉上瞬間凝固,變得緊張起來。雷鈞笑容滿麵地看著他們,頓了頓,繼續說道:“不要緊張,這就是一次拉練,也許你們早已經曆過。我和指導員還有司令部的章參謀會全程陪伴你們,和你們一樣,這對我們來說,也將是一次挑戰。這幾天到底要如何安排,取決於大家的表現,我們的計劃不會提前公布,所以,你們不要去揣測。也許你們可能會經曆很多意想不到的挫折。”
胡海潮在一旁補充道:“我們並不奢求通過幾天的拉練,令同誌們脫胎換骨。我們隻希望讓你們的軍旅生涯少一些遺憾,多一點懷念。如果很多年後,你們仍然能清晰地記得這一段旅程,或者溫馨或者不堪回首,甚至刻骨銘心,那麼,我和連長所有的努力就沒有白費!”
“幾天前,同誌們的表現告訴我們,你們從不缺乏一個軍人應有的精神與擔當,你們可以迸發出令人炫目的光芒,你們缺的隻是那麼一點麵對困難與挫折的勇氣!我堅信,大家都能挺過這一關,更希望各位幾天後都能走著回來,都能像此時此刻一樣,笑靨如花!”雷鈞舉起拳頭揮了揮,喊了句,“同誌們有沒有信心?”
“有!”兵們的聲音振聾發聵。
雷鈞一聲低吼:“上車!”
等到兵們全部上了車,車廂外的雷鈞拉下了篷布,將車廂遮得嚴嚴實實。卡車緩緩地駛出二團,駛入了漫無邊際的戈壁灘。兵們就像一群被趕上汽車的豬仔,亂哄哄地不知道被拉去哪裏,更不知道接下來將要麵臨怎樣的命運。短暫的興奮過後,他們麵麵相覷,茫然地看著並肩靠在車廂尾部閉目養神的司令部參謀和指導員,不知所措。
卡車在顛簸了近兩個小時後,毫無征兆地戛然而止。昏昏欲睡的兵們,下意識地全都站了起來,有人伸手要去撩開篷布,被胡海潮低聲嗬止。他們不敢再輕舉妄動,車廂裏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過了足有五分鍾,急性子的李朝暉有點沉不住氣了,壯起膽子小聲地問胡海潮:“指導員,車子是不是壞了?”
胡海潮輕咳一聲,沒有答理他。兵們惴惴不安,正襟危坐。過了好久,卡車終於再次啟動,一反常態地突然調轉方向,然後加速,以每小時六十碼的速度在崎嶇的鹽堿地上向前狂飆。窩在車廂裏的三十多號人反應不及,東倒西歪,各種撞擊的聲音不絕於耳。脾氣火暴的劉良反手緊扣車廂板,在搖晃中忍不住破口大罵:“連長這是要搞啥子鬼嘛?”
半小時後,兵們已經被搖得目眩神迷、七葷八素,車廂裏開始騷動,有人不停地大聲幹嘔著。卡車突然減速,駕駛室裏的雷鈞打開車門,探出大半個身子衝著後麵的車廂,吼道:“下車,集合!”
胡海潮反應神速,第一個撩開篷布,從低速行駛的車上縱身跳下,兵們接二連三地魚躍而下。最後下車的李朝暉,落地不穩,一個趔趄栽倒在地。
“兵!”胡海潮罵道。
兵們頭昏腦漲、神色慌張地列隊完畢。雷鈞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又看看被折騰得疲憊不堪的兵們,手指右前方,說道:“往西南方向約四十公裏,有一個地方叫做胡楊穀,那裏有一片胡楊林。現在是北京時間早晨八點整,八個小時後,也就是下午四點,我和指導員會準時在那裏等候你們!沒有早餐,中餐就是你們隨身攜帶的幹糧。晚餐要等著你們自己到達目的地後埋鍋造飯,我們準備好了豬肉和粉條。提醒各位,如果有一個人不能按時到達,這條路我們還將重走一遍!”
兵們倒抽一口涼氣。這時候他們才發現,自己已經置身一片人跡罕至、一望無垠的荒漠中,放眼望去,看不到一個地標。日月輪換、滄海桑田,經年累月的風吹日曬,讓這塊廣袤的荒漠看上去顯得是那樣的蒼茫與厚重。置身在這裏,幾十人的隊伍顯得是那麼的渺小和微不足道,看不到目標,也看不到希望。好在,這是一群曾經在荒漠中生存和摸爬滾打了多年的老兵,他們曾經待過的地方,遠比這裏蒼涼。
“強調一下紀律。”胡海潮說道,“跟緊大部隊,沿途可能會經過牧區,不準擾民,不準借助任何工具。每個人帶好自己的裝備,一樣都不準少,一個人都不準拉下!”
如果用簡單的數字換算,這樣的任務對他們來說,並非不可能完成。因為一個正常的連隊,一個正常的士兵,全副武裝負重十多公斤,跑完五公裏最多也隻需要不到半小時。八個小時四十公裏,理論上,就是走也能走到。但這是西北地區一年最熱的時候,日平均最高氣溫接近35℃,甚至出現過40℃的極端天氣。即使在烈日下的荒漠中,一動不動,也會被烤得冒油。這是一支剛剛铩羽而歸,被一群列兵收拾得毫無還手之力,被人稱做散兵遊勇、老弱病殘的準後勤連隊。他們從未經曆過這樣長距離的徒步拉練,從來沒有想過在軍旅生涯行將結束的時候,會遇到如此大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