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想,也許文學社的那個女生說的沒錯。隻是我們想要的幸福,依然躲在不知名的角落裏。
很多時候,他都想像拉一個落水者上岸一樣,將他的幸福從周遭一片白茫茫的空虛中抓出來,然後緊緊地攥在手心裏。可是有時候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也不知道幸福到底蟄伏在哪裏。他就這樣茫然四顧地看著年華從身旁打馬而過,隆重得讓人眼花繚亂,抑或輕盈得近乎縹緲。
直到有一次,蘇木路過盤踞在街道盡頭的一個小乞丐,他停下腳步呆呆地站到她的麵前。他看見她的眼神怯生生地流轉,他想起了荷葉上的水珠,那種隔世的透明,瞬間刺傷了他的整個視覺。
蘇木這時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麵額最大的紙幣遞到她麵前。然而蘇木卻看見她認真地搖起了頭。
叔叔,我不能要你的東西。小女孩的聲音這樣稚嫩,可是蘇木卻感覺到一記重拳猝不及防地擊中了他。蘇木的腦袋裏一時盤旋滿了悵然若失的詫異。
叔叔,我可以給你擦鞋。蘇木看見她從身後拿出了鞋刷和鞋油,頓時覺得心裏被某種尖銳的利器劃了一下,不經意卻留下了長達一季的痕跡。
她並沒有乞討,她隻是用自己的雙手在支撐著去生活。可是他一直不明白,眼前的這位女孩為什麼會盤踞在一個街道的盡頭,而不是端坐在溫暖明媚的課堂上。
也許,很多幸福在剛剛找到歸宿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灰飛煙滅。
蘇木最終沒有讓女孩為他擦鞋,他從脖子上取下那個陪伴他整整三年的吊墜,堅持送給了女孩。祝你幸福。蘇木在離開時輕聲說道。
回到宿舍的時候,蘇木碰見兩個進來兜售望遠鏡的學生。蘇木像木頭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們用過於眼花繚亂的手段,以及花裏胡哨的語言來擺布和宣傳它們。他們間隔一會就輪流跑到窗前,朝著對麵的女生宿舍,一再感慨人生的夏天即將來臨。最終他們一起像時裝模特一樣轉過身來,異口同聲地說,同學,夏天很熱,人們一般穿戴單薄,你看這望遠鏡。他們把它遞到了蘇木的麵前。
嗬嗬,我不想要。蘇木似乎無可奈何地說道。蘇木看著他們怏然離開的背影,一時對自己沒有及時打斷他們的表演和及時表達自己的想法感到愧疚,他們畢竟各自付出了努力。
吃晚飯的時候,蘇木在食堂的電視裏看到一則故事,一個人不知是什麼原因,雙腿總是要去不停地走動,即使在寒冷的深夜裏也要醒過來去走。她就這樣走了幾個春秋,從沒有停下來過,體重減輕了很多,精神倍受折磨。
一個迫於行走壓力的人,她終究不快樂。
那麼那些習慣不停地走在路上的人呢,他們是快樂的嗎,也或者曾經是快樂的嗎。蘇木在追尋答案的時候把飯大口大口地吞咽,他在想,那些走在路上的人會不會最終像一群飛累的鳥一樣,收攏各自的翅膀停留住遷徙。蘇木想起了許多人,已經死去的外婆,名義上的卻永遠無需背負責任的蘇佳成,還有依然艱難跋涉的小鐵,以及過早為人母的英英。
他們現在都找到各自的幸福了嗎。
蘇木有一次聽許鵬說,小鐵始終是一個自由卻不快樂的人,我在那個南方小城裏碰到他的時候他就這樣。然而那個畫家蘇佳成,他似乎善於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幻覺,去著色自己內心的欺騙。
蘇木聽到這裏忽然感到有點難過,為那個從小和他相依為命的女子。她好像一直在眷戀蘇佳成,這麼多年從沒有間斷過。
許鵬還沒說完就被西白叫出去一起逛街去。蘇木,要不要一起去。許鵬走出門又跑回來說,反正現在你也無聊。
你和她,我去了不好吧。
沒關係,我們都是經過時代錘煉的夫婦,絕對不會在你麵前舉止不良的。
我倒希望你們在我麵前舉止不良,那樣我就可以免費看現場直播了。蘇木小聲嘀咕道。
怎麼現在才來,我的雙腿快要麻木成植物腿了。西白對姍姍來遲的許鵬微微嗔怒地責怪道。
大媽,等會給你全身按摩好不好。你的雙腿麻木成那樣,完全是我個人不可推卸的曆史責任,而大腿以上部位的推拿治療,費用全免。鑒於你配合良好,還有贈品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