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把眼睛平白無故地看過去,他所觸及的世界就毫不猶豫地混濁成一片。
天迅速地暗下來,四周的燈火一片斑斕。蘇木走走停停,像是在等待什麼或者尋找什麼。那一瞬間蘇木看著周遭來來往往的人群,他們陌生的麵孔上有著相似的寂寞。
在一條狹窄逼仄的街道的拐角處,駐紮了一間不大的網吧。蘇木走了進去。
然後與一位網友聊了起來。
網友問他,你敢和我玩真話遊戲嗎。語氣很隨意,卻透射出一種針鋒相對的睥睨姿態。
為什麼不敢。蘇木當仁不讓,在鍵盤與屏幕的隱藏下,他以一貫尖銳的麵貌浮現。
那我先來。你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愛分別是什麼時候。網友毫不客氣地向蘇木發難。
初吻給了煙,初夜給了手。蘇木敲好了把它發了過去。
蘇木,就算你是聰明的,你也不該拒絕自己曾經被傷害,或者被安慰的約定俗成。現在輪到你了。
第一次看見自己流淚是什麼時候。
從沒有看見自己流淚。可是我知道,一定有人看見過自己流淚的樣子。在我眼裏,淚水本來就不是為自己準備的。蘇木,現在又輪到我了。你愛一個人會勝過愛自己嗎。
這問題多沒水準。你要知道,我通常是個自戀的家夥。我會用一個世紀末的毀滅,以及一個世紀初的重生來愛自己。現在我要問你,在周遭一片黑暗的時候,你有過被束縛的願望嗎。
曾經有過,不過離現在似乎遙遠。那是在我努力遺忘卻不能遺忘的時候。那時侯為一個人感覺到快樂,卻為自己感覺到累,惟一幸運的是這些似乎並不漫長。蘇木,有時候我害怕任何一種漫長,它會使我持續地感覺到累,甚至是揮之不去的寂寞。
在不長的時間裏,這些都會侵蝕掉一個人的靈魂,會磨滅掉一個人基本的銳氣。最終會讓一個人變得異常平庸,甚至是腐朽不堪,麵目可憎。
蘇木,有沒有想過要去自殺的念頭。
曾經有過,那段時間裏我總是感覺到絕望。生活並沒有如想像中那樣,賦予自己和身邊的人該有的美好。
可是你現在依然活著,蘇木,而且似乎並不壞。
那是因為我不想像一隻動物一樣,就那樣萬劫不複地死去。我堅信,年輕和執著會讓一切都變好起來,而且所需的時間並不會太長。
蘇木,給你機會問最後一個,記住要想好了才問。
我已經想好了。請你快點快點告訴我,你的銀行賬號和密碼。我現在想,我是多麼迫切需要這些。它們會使我感到整個冬天的溫暖。
可是現在已經是夏天。
告別網友,蘇木回到了宿舍。剛躺到木板床上,許鵬就回來了。蘇木,猜我在吃什麼。
蘇木並沒有轉過身去看他,在把頭埋進被子的前一秒,很小聲地說道,你在吃東西。
晚上蘇木做了一個格外冗長而繁複的夢。蘇木的夢裏有兩個人,男孩坐在草皮上,輕柔地彈起吉他的六根弦。女孩就趴在男孩的肩頭,認真地聆聽,然後隨著男孩的曲調抑揚頓挫地吟唱起來。
他們的聲音逐漸吸引了大群大群候鳥的駐足。有一瞬間,無數隻鳥一起抖落了它們的羽毛。男孩和女孩仰起臉,目光隨著羽毛旋轉,然後下墜。
那些夏天裏飄落的雪,一開始就將融化擱淺。
男孩被一場雪覆蓋了。女孩難過得哭起來。
蘇木把這個夢重複做了很多遍。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蘇木就感冒了。諾諾打來電話,用幾乎委婉得讓人咬牙切齒的語氣說,蘇木,我的木兒,夏天來了,記得要多穿點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