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1 / 3)

那一晚蘇木和許鵬睡得很少很少,因為睡不著。深夜的時候雨點忽然停止了下墜,可是風依然在吹,很輕很柔和的風,可是讓人感覺到冷。

蘇木記得,自己是睜著眼看見東邊的天一片一片地明亮起來,像按捺不住的青春,在年華一抑揚一頓挫間升騰或者墜落。明晃晃的陽光很均勻地鋪灑在天台的每一個角落,那些陰暗潮濕的角落瞬間美好起來,美好得無以複加。

陽光在蘇木的皮膚上跳躍,蘇木看見有一層斑斕的霧氣氤氳在皮膚上方,讓他覺得很溫暖,深夜的寒冷分崩離析地逃走。蘇木打了個哈欠,便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許鵬,許鵬可以起來了。

那我們現在到哪。許鵬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

不管到哪,反正不能再呆在這裏。蘇木用異常堅定的語氣說道。

翻下天台,臨走時許鵬回頭朝那一地的木頭碎屑望了最後一眼。他看見那六根弦彎曲成一種近乎夭折的模樣,卻依然毫發未損地蜷縮成一團,相互依偎著纏綿。它們淩亂地摻和在一起,周遭有無數木質碎屑在初夏的光斑下起舞。許鵬看見這樣一段黑得深不見底的舞蹈,跳一次就淪陷一回,直到慢慢地慢慢地沉到季節的底部。

許鵬想伸過手去抓住什麼,可是在他醞釀的捕捉之前,把伸到半空中的手臂抽了回來。

深黑的舞蹈漸次淪陷。

蘇木的腳步在階梯上擱淺,他對著許鵬的背影喊讓他快點下來。許鵬回過頭說馬上就來,一邊說著一邊就咯噔咯噔地跑下去,像一隻剛吃完草的小羊羔,快樂如影隨形。

圖書館的大門剛開不久,有新鮮的空氣從梧桐樹葉的縫隙裏穿梭過來。蘇木把右手的食指接觸了一下鼻子和嘴唇的接合部,像私下裏抹鼻涕一樣,動作讓人匪夷所思。見到閱覽室那個守門的大媽,蘇木忽然想起了與小冉一起背著書包上自習的那些日子,那時候兩個人可以一起無憂無慮地對著同一扇窗戶發呆。蘇木說我走路喜歡低著頭,目的是看有沒有人把錢弄丟了。小冉便說真看不出來啊原來蘇木是個活雷鋒。蘇木接著說我最終的目的是一直走,走到有錢的地方停下來,然後趁人沒注意的時候,一腳或者兩腳踩住那些錢並以掩耳盜鈴的姿態拾起來,再像相親一樣大大方方地裝進口袋深處。小冉這時候把兩隻拳頭握緊了支在臉部的兩個側麵,雙眼睜得比平常大了一倍多。

蘇木又說最後我把那些錢交給警察叔叔了。

小冉便說蘇木我的眼睛裏被你吹進了牛皮,你快幫我看看。

蘇木辯解道我的口腔裏根本沒有牛皮,再說你們婦女的看病應該找婦科或者婦產科。

小冉說蘇木你走路像夢遊,我走路喜歡看大樹。小冉看到蘇木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在偷笑什麼,蘇木。許鵬的話迅速而果斷地打斷了蘇木一切有關小冉的想像。

許鵬你說有些事情一旦過去了,是不是從此就回不來了。

沒有回不來的事情,也沒有過不去的事情。

這樣模棱兩可的話幾乎讓蘇木沮喪起來,可是他最後還是相信了。蘇木覺得此時自己和許鵬就像兩個濕漉漉的落水賊,得到一些的同時卻失去了更多。隻是挽留一度蒼白無力。

走出圖書館的大門,許鵬告訴蘇木他要去找西白,蘇木說你別去欺負西白那樣的好女孩,許鵬點點頭就跑遠了。蘇木低著頭沿著水泥路的邊緣漫無目的地向前走,陽光從梧桐樹葉的罅隙裏鑽過來,肆無忌憚地跳上蘇木的整個臉龐。蘇木感受到臉部一陣一陣灼熱的疼痛,用手指輕微地觸摸,仿佛有無數細膩的痕跡一圈一圈地蕩漾開來。

在水泥路的轉角處,蘇木碰見班上一位晨讀的女同學,她坐在梧桐樹下的石椅上輕聲地朗誦英文單詞,反複地去讀同一個單詞的樣子看起來很認真。每一個認真的麵孔都如此可愛,蘇木想。女同學抬起頭衝蘇木淡雅禮貌地笑了笑,蘇木也同樣衝她禮貌但不知道是不是淡雅地笑了笑。然後她繼續讀她的單詞,他仍然走他的路,抬起頭熟悉低下頭依然陌生。

這時候蘇木口袋裏的手機局促不安地振動起來,蘇木把手按在口袋上直到振動停止住,然後拿出手機看了一下還未暗淡下去的屏幕,上麵有小冉發過來的信息。蘇木認真地閱讀了信息中的每一個字甚至每一個標點符號,可是小冉發給他的信息,標點符號從來都是很少或者幹脆就沒有。她有時候具備這樣輕微的懶惰,蘇木想。

信息的內容是一道心理測試題。蘇木骨子裏對這類玩意一向嗤之以鼻,但還是看完了並把依次排好的答案DCBA發給小冉。不久後小冉發來信息說,ABCD分別代表金錢,事業,朋友,愛情。蘇木看到後有一瞬間應該是恍惚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