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口中正渴,品嚐了幾樣水果,沒想到香雪藕清脆雪嫩;水晶蘋果滿嘴溢香;鮮棗大似雞蛋,甜中微帶酸味,尤為適口上心;趙佶很是愜意。
趙佶一邊吃,一邊感慨:都說天子富有四海,宮中飲食甲於天下,可幾曾吃過這樣的藕、棗、蘋果呢!
吃了水果,趙佶洗罷手,開始打量廳中的陳設。
李師師的客廳布置得清淡雅靜,一塵不染,除幾張椅杌,就是幾樣盆景。案頭一盆堯峰石景和一隻插著孔雀羽的銅瓶。
牆壁上懸掛的一書一畫,則透析出主人的誌趣。
趙佶先看《琵琶行圖》,細細揣摩,自覺窺見師師心理:她久厭風塵,欲離青樓,尋找歸宿。怨不得待人接物間表現出冷僻孤傲。
趙佶感歎一番,轉身看那字軸,卻是晏幾道手書的《生查子》、書法瀟灑不俗,帶著激憤嫵媚,像小宴的詞風。
趙佶邊看邊點頭,看到最後,卻將眉頭輕輕一皺,心中泛起一股酸溜溜的滋味。
原來晏幾道在師師心中占了這麼大的位置?寡人不知,要知晏幾道捷足先登,寡人就應趕在他的前麵才是……
趙佶正凝視著牆壁上的書畫遐思,卻聽翟佬叫了一聲:“大官人,隨我來!”
趙佶有點生氣,在皇宮,誰敢這樣呼喚自己,言必聖上,語皆萬歲。可這個老鴇卻像傳喚小孩似地叫隨她去,正是太放肆了。
趙佶想發作,可回頭一想,自己現在不是在妓院裏嗎,身份也隻是大官人!
這麼想過,趙佶的怒氣便就消了,隨在翟佬身後,進了一間小軒。
張迪知趣地退宿到一旁去了,翟佬則誠惶誠恐地給趙佶吩咐幾句,便就出去了。
不一會,趙佶聽見裙裾窸窣聲由遠而近,翟佬擁著一位佳人,登堂入室,姍姍而來。
趙佶如釋負重地噓出一口長長的氣息,打量燈光中的李師師。
李師師向徽宗越走越近,徽宗已經可以看見她的淡妝素衣,甚至沒有施胭脂,而且還是新浴方罷,身上散發著一種異樣的香氣。
趙佶興奮不已,心中說道:“這才是李師師!這才是朕在人寰中尋找的真品!這才是書中的《蘭亭序》,畫中的《洛神圖》!嬌豔如亭亭玉立的出水芙蓉!”
盡管王羲之的《蘭亭序》,顧凱子的《洛神圖》真跡,徽宗至今沒有找到,可女色中的真品,他終於看到了!
趙佶有點眩暈,他力求使自己不要慌張,不要走神,拿眼睛靜靜地凝視著幾乎到了身邊的李師師,心中默默念叨:真乃閬苑仙葩、人間絕品;禁苑中的六宮粉黛,三千嬌娃哪個能與她比擬……
夜已經很深,幾隻鬧春的貓兒在坊曲的屋頂上肆無忌憚地吵叫、追逐。
徽宗豎起耳朵聽了幾聲,將思緒重新回到現實中來。
李師師終於走到徽宗跟前來了,她不像其她妓女那樣在“孤老”麵前眉來眼去,扭捏作態。
她的神情是那麼高傲,有一種凜然不犯的嚴肅;甚至對趙佶不屑一顧,走到跟前後連個禮也不見,便就自顧自地坐下了。
趙佶還是頭一次容忍一個臣民對他的輕蔑,實際上他已被李師師給征服了,想發怒也辦不到。
趙佶在燈下凝睇鑒賞飄然而來的李師師,就像鑒賞他珍藏的名畫巨跡。
師師的幽姿逸韻,光彩清麗,使趙佶眼花繚亂了。
為了打破僵局,趙佶輕柔地問:“師師芳齡幾何?”
師師似乎厭惡這種討好的口吻,沉著臉,低下頭,舞弄著裙擺,並不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