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沈渡的下一站是幸福(2 / 2)

我轉身,抱起一束野薑花,打車去趕小巴。

這野薑花,是我在清晨的巷子裏買到的,插在程歐的陶器花瓶裏,一定很好看。我可以在野薑花香裏,緬懷我和沈渡的時光。

已經是十月,我已漸漸習慣程歐的房子和花園,我把我的杯子,書,碟片都搬了一些去。我跟他學種花,撈水草喂金魚,給老虎做鯽魚拌飯。我係著圍裙,像一個幸福的黃臉婆,在花園裏走來走去。午後的陽光裏,我會有深刻的錯覺,我在這裏,就是等沈渡回來,而且,他一定會回來。

當然,回來的隻能是程歐。我開始去得越來越早,他還在花鳥市場我就去了,我喜歡期盼的感覺。

他總有禮物送給我,幾隻剛從湖裏撈上來的螃蟹,或是幾朵新摘的蘑菇。再或者是,一把野菜。黃昏的時候,老槐樹下會變成一個袖珍的菜市場,自家湖裏的地裏的菜,放在竹筐裏,樸素得惹人喜愛。 後來,我會跑到槐樹下去等沈渡,我明知道等來的隻有程歐,可我還是去。 那些日子,我是一個健康的患了妄想症的病人。 係鈴人是程歐,他給了我妄想的可能。 可他很快就充當了解鈴人。在花園裏,他摟住我的腰,在一叢薑花的旁邊,狠狠地吻了我。薑花清苦的香味,像他的親吻。然後,他說,我愛你。 夕陽照在他的臉上,他的胡茬幹淨而堅硬。我慢慢地抬起手,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這一巴掌,震得我手臂發麻。

我大哭。自從沈渡離開,我的眼睛就幹澀著。妞請來的醫生說,如果她能哭出來,就還有救。那天,我哭著給妞打電話,我說我在沈渡你快來接我!

那個女人,從出租車上奔我而來時,她的臉上,還有未洗幹淨的海藻麵膜。

而程歐,跟在出租車後麵跑了兩百米,他說,琳琅,我會等你!

大哭之後,我異常地清醒了。

我需要新鮮的生活!

我把月票仍掉,衝到商場搶下夏天裏我看上了卻無心購買的江南布衣,然後拎著滿滿的口袋去把頭發做了一個陶瓷燙。

桌子上的台曆還停留在2005年8月,扔掉,換上2005的。翻到10月9日。

我說,妞,你還認識的那些溫厚多金的單身帥哥,給我統統介紹了來!

妞張張嘴,舌頭卷起,似乎要發出類似程陳之類的音。但她沒發出來。她替我張羅相親去了。

第一個男人,是她同事的兒子。比我小3歲,風度翩翩。獨處時,那男人說,妞姐說你比我大一點,你放心,我不會嫌棄你的。TMD,你憑什麼嫌棄我。我甩手就走了。

第二個男人,是公務員,我們已經看了2次電影。一次在街上,一個拾荒老人向他手裏的礦泉水瓶子,他卻扔向遠處的草地。破壞老子的好心情。他說。

第三個男人,脖子裏藏了三條金鏈子。

我說這世上的好男人都他媽上哪去啦。

妞說你現在是看哪個男人都不順眼。還是滾到你的沈渡去吧。臭女人。

當她那麼說的時候,我忽然覺得,去沈渡這件事本身,顯得迫切而重要。

可城西那一片,包括巴士的站口,幾乎像是有人把地整個刨了一遍。東南西北都完全丟失了。我坐在一片廢墟之上,想著薑花,親吻,胡茬,我的巴掌,我幾乎要哭出來了。

我對著妞詛咒了一晚上的城市建設。

那女人糊了一臉黑乎乎的海藻,警惕地問,你所謂去沈渡,和我所指的,是一個意思吧?

你指的什麼?

她張張嘴,舌頭卷起來,這次我聽清楚了,她說的是,程。

我詭異地笑,我說的是,幸福村。

是的,幸福村。

等待路修好的日子,走在大街上,我想象每一個站牌下都寫著:開往幸福村。我才知道,給我滿心安定和幸福的,不是那個叫“沈渡”的站牌,而是同它聯係在一起的其他,比如,槐樹橋,薑花,小老虎。比如,程歐。

好幾次,我拿出手機,準備撥一個電話。但還未接通,我又掛斷了。因為,我決定,路修好了,我要親自去,坐在新開通的公交車上,路過沈渡,走過槐樹橋,往前一站,去幸福村,找一個叫程歐的男人,看一看,順便坐下來,喝杯花茶,曬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