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剛得知定單出錯被人起訴時,我打電話告訴他。沒有安慰,而是嚴厲指責,分明就是一個陷阱!你居然還簽了!你太笨了!那一刻,悲哀,害怕,自卑。我哆嗦著說不出話。
後來,判決下來了。我輸了。賠償公司百分之三十的損失。他很惱怒,他說怎麼你比我還倒黴!但後來他又說,我來替你還,你好好調整狀態。
我拿起我的箱子就走了。我辦了貸款付了賠償拿了解聘書,用剩下的錢,在賓館住了一個月,與世隔絕。可現在,我必須得工作了。除了活著,我沒有別的辦法。
我以為程二不懂的,於是對他講,我沒有任何人可以講。
他聽了,想了很久,然後問我,師傅說他每個月給我存了500塊,你看,一年就是6000塊,那就是說,我隻需要做20年的衣服,就可以替你還上了。
我笑他,把你賣了可能還得起。
他想了想,可是可以,可以後誰煮飯給你吃呢。誰照顧師傅呢。
天氣終於暖和起來。裁縫鋪做的裙子已經穿在姑娘們身上。那天,晚飯後,程二輕輕敲我的門。他用一個藤編的籃子,裝了一條花裙子。他紅著臉,我縫的,你喜不喜歡?我愣了,傻了。
這是一條拚布腰裙,紅色的碎花布,白色的圓點布,藍色的牛仔布,整條裙子,由幾十條布頭拚接而成。原本不起眼的碎布頭,拚接在一起,竟然如此好看。
我問他,程二,為什麼要送我裙子?
他低了頭,使勁搓手,我看見好多漂亮女孩都穿上花裙子了。所以……是什麼時候開始呢?我的衣櫥裏,隻有黑白灰?也有過花裙子和蕾絲吊帶吧?隻是和李季在一起後,他指點我,不要穿蓬蓬裙,你的腿短。不要穿吊帶,你的胳膊粗。不要裝嫩不要穿花襯衫不要穿短裙。於是,我變成了黑白灰,以為會稱了他的心。可三個月前,我分明看見,他的胳膊裏,跨著一個豔麗女子。
換上拚布裙,我感到揚眉吐氣,心潮暗湧。
程二目光炯炯,樂開了花,真是仙女下凡啊。這也許是他知道的最好的讚美女孩的詞。他說得鄭重其事。
為了感謝他的裙子。我帶他去肯德基。他是第一次來。他吃得小心翼翼。
鄰桌的小女生在議論,那個男的好帥啊。看起來好舒服。程二也聽見了,他又紅了臉。我也趁機誇他,還有,程二縫的裙子很漂亮,做的土豆絲也非常好吃!
那晚,我們坐在街心花園吹風,沉默的瞬間,程二迅速地在我臉上親了一下。
我又愣,傻了。
李季不停打電話來。他說路小岩你讓我覺得莫名其妙!他又說路小岩你不要硬撐好不好?最後,他說,路小岩,我要瘋了,求你,露麵吧。
我說,好。老地方見。
那是一家茶樓。我帶了程二。
李季早到了,我給他介紹,這是程二。他撇撇嘴,他是你什麼人?你管不著。我回。
他有些難堪,但隨即就開始用他一慣自以為是的語氣說話。
他說,你這樣算什麼意思?你一聲不吭就走掉了!我是你的男朋友,我要與你一起承擔你知道嗎?你一走了之,朋友們都以為我是因為怕受連累而離開你!
我笑,你不過是怕人家的閑話吧。要不要我在報上公開聲明,是我路小岩無情而非你李總無義?
我托朋友查了,你每個月連本帶息要還4000多,二年啊,就你那點工資,還了銀行你吃什麼,住哪裏?難道喝西北風睡大街?
不,她住我家裏,我會做飯給她吃。
程二看看李季,又看看我。他說得簡潔有力,字字珠璣。
李季站起身來。大步走出去。
走得那麼堅決迅速。我給了他一個台階,體麵的台階,他等這個台階,其實,已經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