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帶我去找她。

你以為你指派我做什麼我就得做什麼嗎。

但我知道你會幫我的,因為那晚你來我家,我也沒有出聲。不是麼。

你在威脅我利用我。

嗬嗬。就算是吧。他笑了,狡黠的,壞壞地帶點天真。如果他和常人一樣,他該是一個多麼惹眼的男人。

我說我答應你。

可是關於他的過去,還有沙棗,他能記得的,就是這個名字。我們能找到的線索,就是那個戒指盒。那是通靈翠鑽的戒指盒。

我帶著他和戒指盒去了通靈翠鑽。舉著盒子挨個問售貨小姐,你還記得這個男人嗎,曾來買過這款戒指,也許還帶著一個女孩。竟有人記得。那是一款藍鑽石的結婚戒指,兩人一起來選的,女孩跟我很像,隻是眉心裏多了一粒紅色的痣,熠熠生輝的樣子。但沒有人知道她的來籠去脈,線索又斷了。

一路回去,小存都一言不發。這個男人的失望也那麼幹淨純粹。讓人心疼。

我瘋了一樣找他的房間裏翻箱倒櫃。十年來的行竊經驗練就了我一雙敏銳的眼睛。床下的角落裏,有一張沾滿灰塵的SIM卡。我在衣襟上擦淨灰塵,趕緊放到我的手機裏。在它顯示讀取SIM卡資料的那幾十秒,我連呼吸都忘了。

電話薄裏隻有一個號碼。沙棗。我馬上打了過去。有冰冷的聲音傳來,對不起,你撥的用戶已停機。SORRY……卡裏有十幾條短信息。都是沙棗的。我翻看了,很有價值。但小存的醫生說,信息時間跨度太大,而且沒有沙棗的直接下落。最好不要全都展示給小存看,還是慢慢地過渡,一件一件去做,慢慢回憶。

最早的一條是兩年前,沙棗說,我在西門公園,老槐樹下,等你來。

我們直奔西門公園。正是槐花時節,滿樹的槐花,香氣襲人。我說,小存,現在你閉上眼睛,努力地想,你身邊,一位你愛的姑娘,她在槐花的香氣裏,等你到來。

小存睜開眼睛時,臉上有淡淡的女孩樣的粉紅,他說,我還是沒想起她來,但是,陳小果,謝謝你。

小存迷戀上了槐花樹,每天下午都纏著我帶他去。我很不耐煩,自己去。他說,我記得我告訴我的每一件事,包括坐公交車。不過,我還是想你帶我去。很多的下午,我們在老槐樹下聊天,不,是我講述,他在傾聽。我給他講我是如何從孤兒院逃出來,如何幹上了竊賊的。我不再畏懼,因為我已不再是個賊,更因為,旁邊的人,是小存。

花瓣落到我們的臉上,脖子上,頭發上。有一次,小存忽然說, 我喜歡這樣的季節,它適合和愛人一起慢慢變老。

第二條消息與前一條,時間跨了半年,沙棗說, 我在江邊的石頭上坐了一下午,我數了數輪船,一共22艘。親愛的,你怎麼不在我身邊。

我們到江邊坐了一下午。我說小存,從現在開始我們不要說話。你要靜靜感受想念一個人的孤單滋味。小存的眼睛驀地濕了,我一直在感受,雖然我至今都想不起她是誰。但我總相信,一定能找到她。

那個下午,經過了25艘輪船。望著高高低低的石頭,我總有錯覺,沙棗,小存記憶唯一殘留的女人,她就在不遠處,石頭上,含笑望著我們。

小存的治療沒有多大好轉,但他卻記得我告訴他的所有的事。醫生開玩笑說,醫學本來就有許多難解之謎。現在,陳小果又製造了一個。

接著的幾條,是一年前的,都是一些情真意切的相思之詞。是那些沙棗想念小存而小存不在身邊時。沙棗寫下的。比如,睡醒了,你不在身邊,想你。比如,今天很自由,可以穿你的白襯衣。其中有一條,小存,喝你愛喝的玉米濃湯,我很想你。

你喜歡喝玉米濃湯。我告訴小存。

你做給我吃。他央求。

我不會做。於是上網找來食譜,照著樣子到超市買新鮮的玉米棒子,一粒一粒剝下來。買了奶油煉乳,用小小的鋼筋鍋慢慢地煮。 這是我第一次為一個男人煮他愛吃的東西。我們在廚房裏,冬天的爐火旁,一邊煮一邊吃,腳邊還睡著老阿姨養的肥貓。

我想起四個詞,柴米油鹽,恩愛夫妻。兀自笑了。是不是這樣的夜晚,沙棗和小存,也有過這樣溫暖的片段?如今,她去哪裏了呢?落跑新娘?與人私奔?小存的失憶,是否像醫生推測的那樣,與她,有直接關係呢?

找到沙棗的真實資料。是通過8個月前同一天發的兩條信息。第一條說,我和他攤牌了,小存,我要離開他。我要我們在一起。第二條說,我在第三人民醫院。孩子沒了,我們的孩子。他派人在監視著我,你千萬不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