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猶是春閨夢裏人(2 / 3)

《全唐詩》裏,讓蘇長信啜泣的詩是這樣寫的: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蘇長信念高三的時候,做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決定:退學,到某大學念成教。

他不時有信寄來,有時長有時短,有時歡喜有時惆悵,但是關於喜歡或者愛,他隻字不提。我隻字不回。這時,我已經長到1米61,50公斤,身體緊湊而飽滿,校服罩也罩不住那一片生機勃勃,雖然,在深冬,校服太過單薄。

某個傍晚,蘇長信忽然回來,他像一個大男人那樣,拍了拍我的肩,你好好讀書,我會早點工作,給你買羽絨服。那時,蘇長信的唇邊已經長出了胡須,皮膚更加黝黑,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了。隻是他的眼睛,依舊清澈濕潤,宛如少年。

還沒等到蘇長信的羽絨服,高中就結束了。考完最後一門,大雨傾盆,我穿著濕透的校服,坐上了開往蘇長信所在大學的客車。

我兜兜轉轉,衣服都經漸漸幹了,才終於找到他地址上說的宿舍。大鐵門都生了鏽,爬山虎胡亂地纏繞在灰色的圍牆上,男生們赤裸著上身進進出出。我問A男,知道蘇長信住哪間宿舍嗎?他搖頭,問B男,也搖頭。太陽已經西沉,我幾乎要哭出聲來了。終於,有個白襯衫男生告訴我,蘇長信,他退學了,就前幾天的事,聽說去了重慶。

蘇長信,我原本都想好了,這次找到你,我不會再躲閃,不管你的驕傲我的任性,也不管你究竟愛不愛我,我什麼都不管了,我隻是要親口告訴你,蘇長信,我愛你。

我們失去聯絡,半年之久,忽然,蘇長信在電話那頭問,喂,於小落,你穿多大碼的鞋?

這時,我已經是一個敢於肆無忌憚放聲大笑的姑娘了,任何人的品頭論足,都影響不了我的好胃口。而蘇長信,因為學曆和能力的問題,在重慶混著並不太得意的江湖,常常自作主張給我寄來襪子手套毛衣之類,他也學會了油腔滑調,還寄零食來籠絡姐妹們,和她們在長途電話裏談笑風生。有次,一個妹妹忽然問,蘇長信,你是喜歡我們於小落吧?

那頭沉默。我搶過話茬,要是喜歡,他早說啦!

20來歲談一場戀愛,是勢在必行的事,當然,我希望那個人是蘇長信。可蘇長信在被我搶白後,很沒氣質地將電話掛斷了。

一個愛嚼檳榔的男生追求我。在一次公共課前,他當著整個教室的人,對我說,於小落,我愛你。目光炯炯,擲地有聲,充滿男人魄力。他還說,下個月25號,西嶺雪山有冰雪節,如果你答應我,就跟我一起去。

我鄭重其事地和蘇長信說起這個橋段。我希望聽到他說,我愛你,你是我的,誰也搶不走。但是他沒有,他說今天天氣嗬嗬哈哈。於是,我和檳榔上了去西嶺雪山的長途車。

回到學校,姐妹告訴我,蘇長信從重慶趕過來了,25號晚上,他在宿舍樓前站了一夜。

兩年後,檳榔愛情無疾而終。我想了想,覺得蘇長信雖然很沒勇氣很混蛋,但我還是得博一博。我一畢業就直奔重慶,包裏放著那本《全唐詩》。

然而,蘇長信竟然放棄了混江湖,回學校去了,重讀高三,準備考大學。

當他以23歲高齡成為大一新生的時候,我問他,為什麼。他答,我想這樣,才能配上你。如果他乘勝追擊,說出那句眾所周知的話,故事應該會有一個圓滿的結局。但他大叫,下雨了,要收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