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顯示,黃色出租車正處牛尾山的山腳附近,也就是今天解救黃欣茹警車停靠的位置。這裏,是從南京方向過來的車輛和行人,選擇進入牛尾山的最方便通道口。
這起惡性殺人案件發生後,地處牛尾山地區的派出所,通報了南京公安局管轄區所屬的所有派出所,並傳輸了現場照片。其中有一張照片是死者近景,特寫鏡頭是匕首刺殺死者的傷口位置。
“匕首!”戴俊成突然間想起了什麼,起身離開電腦,走向資料室。
資料室全部陳列著一些重大刑事案件的卷宗、現場提取的證據資料,和凶手在作案過程中遺留的凶器。
戴俊成打開一個文件櫃,拉開抽屜,拿起封口的塑料袋,那裏麵裝著一把匕首,是犯罪嫌疑人張康平留在柳非童宿舍門頭上的。
戴俊成拿著匕首,立即做了技術分析,將數據記錄在案。他準備等到天明,請示王衛冰,直接開車去一趟牛尾山當地派出所,調查一下“牛尾山出租車駕駛員凶殺案”的進展情況。
當天夜裏,戴俊成是在辦公室裏睡的,最近為了劉幻琳自殺案,他在辦公室睡覺已經是家常便飯了。他開著空調,白天走了幾小時山路,早累壞了,不一會就進入了夢鄉。
次日清晨,戴俊成被前來上班的警員吵醒,立即起身,梳洗後直奔王衛冰的辦公室。王衛冰剛剛到辦公室,還沒有坐穩。他看了看戴俊成,知道他有事兒。
“昨天夜裏提審情況怎麼樣?”王衛冰示意戴俊成坐下說。
“王隊,提審進行到一半,張康平拒絕回答。你還記得‘牛尾山出租車駕駛員凶殺案’嗎?”戴俊成沒有坐,站著說。
“嗯,記得,前天午後發生在牛尾山的出租車司機遇害案。怎麼,你有新發現?”王衛冰眼睛一亮。雖然這起案件不屬於他們的管轄區域,但是,有新發現,總比沒有發現好。
“情況是這樣的,昨天夜裏在提審過程中,我無意中問到張康平,最後一次見到黃欣茹大概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坐什麼交通工具去的,他交代的時間和牛尾山出租車駕駛員凶殺案’發生凶殺案時間一致,車型顏色一致,但是,他隱瞞了下車地點,說是在牛尾山半山腰下的車。那裏的地勢你也清楚,除了山腳,出租車根本爬不上牛尾山的腰。”戴俊成一五一十地分析著。
“嗯,你分析得有道理,張康平有最大嫌疑,估計這是一個案中案。我馬上打電話,請問一下牛尾山當地派出所,犯罪嫌疑人有沒有歸案。”王衛冰說完,搖了一個電話號碼。
“喂,你好,請接牛尾山派出所所長電話,我是南京南中區公安局刑事偵查大隊長王衛冰。”對方號碼是總機,要轉分機號。
“請稍等,本機為你聯線。”總機開始放音樂。
“你好,王隊,我是牛尾山派出所盛所長。”不一會兒,所長開始接聽電話。
“你好,我是南京南中區公安局刑事偵查大隊長王衛冰,想詢問一下貴所‘牛尾山出租車駕駛員凶殺案’一案的犯罪嫌疑人歸案沒有?”王衛冰禮貌地詢問。
“案情目前還沒有進展,現場沒有提取到犯罪嫌疑人的指紋和鞋紋,凶手很狡猾,戴著手套,穿著鞋套作案,唯一的線索隻有一個,就是殺害出租車駕駛員的那把匕首,從腰部傷口判斷,應該是龍泉型匕首。依靠我們的技術力量,這個案件偵破的難度比較大。希望得到兄弟的支持和幫助。”盛所長語氣比較低沉,看來這個案子傷了他們不少腦筋。
“實際情況是這樣的,我們所剛剛破獲了一起凶殺案,案發地點和‘牛尾山出租車駕駛員凶殺案’地點接近,我們推測這是一個案中案,所以,我想今天派兩個警員過去,你們協助一下,提供一些有價值的線索,如何?”王衛冰征詢對方意見。
“可以,完全可以,到了讓他們給我打電話,我全天在所裏等待他們。”
“好,那我去安排一下,估計今天中午前就到,再見!”王衛冰說完,掛斷了電話。
“王隊,你下命令吧。”戴俊成站在一旁,等待著。
“好,這樣吧,你馬上和趙煥信去牛尾山派出所,到了那裏後,直接找該所盛所長。你們去主要有兩個任務,第一,鑒定殺害出租車駕駛員的匕首,是不是和遺留在柳非童宿舍門頭上的型號一樣。第二,最好去現場走一趟,帶些第一手資料回來。好吧,你去準備一下,我馬上叫趙煥信來我辦公室,你們立即動身,我在家等你們的好消息。”王衛冰很放心這個助手,觀察和辦案能力很強。
“是,王隊。”戴俊成領到任務後,返身回到辦公室,將遺留在柳非童宿舍門頭上的放進包裏。
這是一把直柄匕首,鋼麵雙刃,全長隻有32厘米,刃長18.5cm,柄長11.4cm ,刃寬2.7cm,刃厚0.6cm,硬度HRC,產地不清,戴俊成用特製量具量完匕首尺寸,將數據寫在一個本子上。
上午九點鍾,趙煥信和戴俊成穿著警服,一身英氣,準時出發。趙煥信駕駛技術好,負責駕車,戴俊成坐在副駕駛座上。
“昨天夜裏提審到幾點結束?老弟辛苦了。”警車開出派出所後,趙煥信帶說帶笑地問。
“淩晨三點,這個家夥不老實,死豬不怕開水燙,我不和他玩兒還行啊,我走另外一條路,最後看誰玩死誰。”戴俊成本來就不想硬審,他要拿證據說話。
“那家夥是有點狡猾,初審也沒有問出多少有價值的內容,王隊很不滿意,所以,二審派你去了。說實話,老子那天真想一皮帶抽扁他,殺了那麼多人,竟然還笑得出來!”趙煥信想起初審就來氣。
“哈哈,你就那點耐心?抽毛啊?那人靈魂早就死了,皮是硬的,除非你拿火燒,不然他不知道痛的。”戴俊成哈哈大笑。
“戴俊成,王隊剛才沒有和我細說,就叫我把你安全送到牛尾山派出所,再把你安全帶回來。是不是昨天夜裏提審張康平審出高潮來了,要親自跑一趟牛尾山才能把高潮平了?”趙煥信一邊開車,一邊說。
“哈哈,絕對高潮。那狐狸再狡猾,也逃不過我的眼睛,昨天夜裏,我多問一句話,那家夥就說漏嘴了。”戴俊成又是一陣得意的笑。
“老子怎麼就審不出高潮來呢?”趙煥信吃了一個紅燈,把右腳猛地踩在刹車上,等待綠燈。
“那是人品問題,哈哈。”戴俊成故意和他開玩笑。
“少來吧,你。”趙煥信眼睛盯著紅燈,從口袋掏出一包香煙,遞給戴俊成。
戴俊成從煙盒裏抽出兩支煙,點燃後給趙煥信一支,自己一支,兩個人騰雲駕霧起來。
吃完紅燈,警車繼續朝前跑。一路上,兩個人邊聊天,邊開車,中午前,到達牛尾山派出所門口。
“歡迎你們,我是盛所長。這個案件發生在我們所的管轄區域,經過現場取證,有價值的線索很少,給我們的破案工作帶來很大的困難。來,你們先喝茶。”辦公室開著空調,很清涼。
“盛所長,謝謝。我們王隊在電話裏已經和你溝通後,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我們最近剛剛偵破一起惡性連環凶殺案,凶手於前日中午十二點左右,曾經乘坐一輛黃色出租車,到達牛尾山。在提審犯罪嫌疑人的過程中,發現凶手隱瞞了部分細節,我們感到很可疑,想借歸所,取證一下‘牛尾山出租車駕駛員凶殺案’的作案匕首。”戴俊成和趙煥信坐在沙發上,前者說道。
“兩位稍等,我去資料室,把‘牛尾山出租車駕駛員凶殺案’卷宗和現場取證物拿過來。”盛所長說完,走出辦公室。
兩個人坐著,打量著辦公室。辦公室比較普通,灰色大理石地麵,擺設比較簡單,隻有一個辦公桌和一個旋轉椅,另外,還有他們坐著的一個長沙發。桌子上有兩個電話機,一個是所長專線,一個是分機。
“這盛所長的辦公室,還沒有我們王隊的辦公室豪華,正宗的清水衙門……”趙煥信用手指彈了彈沙發,好像是豬皮的。
“嗯,和他的姓很不相符,所長做到這份上不容易。”戴俊成點了點頭。
這時,盛所長拿著一疊資料進來了。他直接把資料放在辦公桌上,抽出現場拍照圖。
“這些圖片,我們在案發後,已經通過公安內部網傳輸給你們了,這裏就不多說了。案件的關鍵性在這把匕首上麵,從屍體解剖結果來看,犯罪嫌疑人使用的應該是龍泉牌匕首,這種匕首是薄型的,分量比較輕,便於攜帶。”盛所長抽出一張受害人的腰部刀口照片,指著圖片的傷口部位說。
“嗯……”戴俊成和趙煥信兩個人邊聽邊點頭。
“法醫解剖屍體後,重點位置放在了刀口的深處上。凶手用力很大,一刀到底,刺傷受害人腰部,刀尖進入肋骨後,直穿腎髒,過線長度達到18.5厘米,我想,這就是匕首的刃長了。”盛所長的右手不斷指點著照片。
“有道理。”戴俊成安靜地聽著。
“另外,從屍體解剖數據顯示推斷出,這把匕首應該是直柄的,雙麵刀刃,刃寬2..7厘米,刃厚0.6厘米。這裏有法醫提供的具體數據,你們看一下。”盛所長苦於有證據,而找不到持有匕首的犯罪嫌疑人。
戴俊成沒有說話,直接從包裏拿出一個塑料袋子,那裏裝著一把匕首。當匕首“當啷”一聲落在桌子上,盛所長的眼睛頓時放出了亮光。
“盛所長,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尋找的應該是這把匕首。這把匕首,是我們本次案情中犯罪嫌疑人使用的作案工具,從你剛才的敘述中,我核對了數據,感覺應該是同一個作案人做的兩起案件,也就是我的案子裏套著你的案子。”戴俊成說完,將數據本拿了出來。
盛所長仔細核對數據,匕首實際測量數據與法醫屍體解剖的數據極度吻合。
“我們還是以事實說話,走,二位跟我去屍體存放室走一趟,我把法醫叫上。”盛所長說完,開始接外線,打通了法醫的電話。
“喂,宋法醫嗎,我是盛所長,你馬上到我這裏來一趟,南京那邊來了兩個警官,你配合一下他們的工作。”盛所長聲音洪亮。
“好的,我馬上到。”宋法醫接完電話,立即動身。
“他馬上到,你們請喝茶。沒有想到,你們的出現對我們的案情是這麼的重要。”盛所長開心地嗬嗬大笑。
“盛所長,屍體存放室在什麼地方?”趙煥信插了一句嘴。
“不遠,就在法醫解剖室,我們已經通知南京方麵了,今天下午殯儀館就來人把屍體運走,你們來得真是太及時了。”盛所長感歎不已。
十分鍾後,宋法醫到了,一行人全部上車,直接開往一裏路外的法醫解剖室。法醫推開解剖室大門,率先走了進去。
屍體存放室裏,法醫戴上手套,揭開編號三十七的屍體蓋布,打開屍體的縫合口,將匕首放在上麵,匕首與傷口長度、寬度以及厚度相吻合,一絲一毫也不差,像模子一樣刻上去的。
“情況怎麼樣?”盛所長問道。
“百分百吻合,刀型、刀口、深度和厚度完全一樣,可以肯定,凶手為一人所為。”法醫肯定地說。
“單憑一把匕首,就可以斷定凶手係一人所為?如果是其他凶手使用了同一型號的作案工具呢?我們不能排除這樣的可能。”趙煥信覺得還是慎重下結論的好。
“趙煥信,你說的有道理,這裏的推斷隻是提供一個確切的數據,回頭我們兩人立即去作案現場,再尋找一些蛛絲馬跡。另外,還有三審可以給我們繼續提供一些正確判斷的機會。”戴俊成對此行的結果很滿意,他非常理解趙煥信的疑惑。
“有道理,我們暫時不定案,等你們南京方麵的消息過來再下結論。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頭,陪你們去案發現場走走。”盛所長囑咐法醫蓋上屍布。
一行人,接著去了案發現場。因為最近兩天天氣晴朗,到了現場後,地麵上還保留著出租車的車轍印。戴俊成拿出照相機,開始拍照。
“盛所長,從南京方麵來的車輛想進山,目前有幾個通道口?我說的是上山最近的距離。”戴俊成拍完照,環顧四周。
“一個,就是這裏,這個位置是南京方向來的車輛最安全、最方便的進山口。牛尾山非風景區,一般遊客不會選擇到這裏來,所以山路全部是原始的,外來車輛必須從這裏下車,然後徒步進山。”盛所長指著山巒說。
“真的是這樣?和我推斷的完全一樣。如果犯罪嫌疑人說把車停啊了半山腰,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戴俊成腦海裏閃過張康平二審中的供詞,心裏有數了。
“半山腰?八個車輪子也別指望開上去,這裏一不是佛教聖地,二不是遊覽景區,三不是談情說愛的地方,哪裏有路?”盛所長哈哈大笑。
“趙煥信,你看,那個位置,就是我們前兩天解救黃欣茹警車停放的地方,昨天夜裏二審張康平的時候,他說出租車開到半山腰把他扔下來的,可能嗎?回去繼續三審,看他在事實麵前還耍不耍滑頭了?”戴俊成站在趙煥信身邊,指著前天警車停放的地方說。
“你小子現在破案水平還真是越來越高了,難怪王隊那麼器重你。”趙煥信擊了戴俊成一拳。
“哈哈,那不是我水平高,是犯罪嫌疑人高估自己了。”戴俊成很滿意今天的取證工作。
現場取證工作大約進行了半個鍾頭,盛所長善意留餐,被戴俊成和趙煥信委婉拒絕了。他們要立即趕回去,進行下一步行動。
時間已近中午,兩個人都有點餓了,他們告辭盛所長後,沿原路返回南京。半路上,他們在路邊小飯店點了兩個家常菜,吃完繼續趕路。
兩個人回所後,向王隊彙報完工作,各自回辦公室休息。現在,戴俊成可以躺在辦公室裏休息一下了,他要積聚力量,和張康平做最後的鬥爭。
此刻,張康平雙腳戴著沉重的鐐銬,正在關押室裏踱來踱去。鐵鏈不斷發出撞擊水泥地麵的聲音,拖出的長音震撼人心。
關押室不大,隻有幾個平方,一張床,上麵鋪著草席。一方窗口,像個貓洞,照進可憐的陽光。這裏比銷魂洞好不到哪裏去。
二審後,張康平的心神不定,回來後,他躺在床上,思想很麻木。他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交代是死,不交代還是死。既然都是死,還不如留個懸案,讓他們繼續折騰去。
張康平現在就想死,了結自己的生命。他不想三審、四審、甚至五審,那些沒有人性的審訊,會一次次地揭穿他的老底,讓他無地自容,愧對人世。
昨天夜裏提審的時候,他大腦發漂,一時不做主,說了很多胡話,把不該說的話也說了出來。他看見那警員眼睛太銳利了,自己的所謂“半山腰”謊言,一定蒙蔽不了他。
他最怕夜裏提審,那滋味不是人受的。現在,他什麼也不想,就琢磨著怎麼好好寫份遺書。他是死刑犯,這的肯定的了,運氣好的話,可以活幾個月,運氣差的話,也許隻有個把月的時間了。
今天,他向拘押的看守警察要了一支筆和幾張紙,他想給家裏人寫份遺書。其實,他也沒有什麼好寫的了,從懂事那天開始,他就恨透了他們。如果不是他們,他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父母是農民,不識字,寫了遺書他們也看不懂。但是,他要寫。他要感謝他們,給了他生命,同時也毀滅了他。
他已經寫了開頭:爸爸、媽媽:你們好。他不知道父親早就過世了,他很長時間沒有回家看看了,他怕自己的出現,會引起村民對當年張康榮意外溺水死亡產生回憶和聯想,所以,幹脆不回家了。
斷斷續續寫了兩張紙,正反麵全部寫了。從童年寫到少年,從少年寫到青年,最後寫到自己怎麼殺死了弟弟,怎麼擔心真相泄露,接著嚇死了劉幻琳,又連續殺死了陳曉芸和黃欣茹,直到追殺柳非童失手被抓。
他一邊寫,一邊流淚。他恨母親,為什麼偏偏給他和弟弟打上了出生印記,將星象圖一針針地紮上他們的手腕,如果不是這個破圖,他哪裏用得著去殺人?做出那麼多想也不敢想的命案來?
給父母的遺書好不容易寫完了,張康平開始給黃欣茹寫地獄信箋。一個將要死的人,給一個死亡人寫信,這是他沒有想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