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時期,我對藍的迷戀無以複加,似乎是因為一個單詞blue flower(藍色花)愛上的,覺得它象征了優鬱,優雅,浪漫——這些都是生命裏珍貴的品質。
總是留心藍色的衣物,不僅因為它的氣氛,還因為康丁斯基說,藍色對於身材的視覺壓編效果比緊身內衣還好。也僅是一個階段,過了青春期,對色彩的接納寬容起來,隻要不是太出格都敢披掛上身,想趁著三十未到趕緊穿盡世間百色。
對藍色調的電影卻始終專情。
因為韓星元彬的俊朗有了把《藍色生死戀》看下去的衝動,那支動人的主題曲使內心百轉千回:那是還未稀釋的愛情帶給心靈的傷感,像第一次乘上呼嘯的火車,心口發緊地顫栗。看這部片子的過程使我看清自己尚未“成熟”或說深沉的現實,因此還會為這樣的青春片激起漣漪,但我寧要幼稚的激情也不要麻木的深沉,前者使我覺得自己還有生機,心頭還未荒草叢生。
《藍》是導演基耶洛夫斯基的“三色”中的另一部,此片獲第50屆威尼斯電影節最佳影片金獅獎,朱利亞·比諾什飾女主角。在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中,她痛失丈夫愛女。未死成的她賣掉了房子汽車,搬到一個陌生地方。她隨身隻帶走了一隻藍色燈具:無數藍色玻璃球懸吊著,淒美空靈。
影片就在這樣的抑鬱傷感中行進,藍色濺溢四周,文件夾、糖塊和藍色玻璃紙、藍色幻境、藍色泳池、藍色音樂——然而她忽然發現丈夫生前有情人且已懷孕,她的痛苦一下失掉了憑證,她終於能開始新生活了,但很難說這是否是種解脫。
藍色遭遇到前所未有的難堪,當它正憂傷地充當著愛情與懷念的幕布,卻不小心滑脫下來,落出了背棄與不忠的真相。藍色中,女人經曆了世間最複雜的情感,是該接著愛,恨還是寬宥?藍被撕成碎片,凝結成粗礪的海鹽,粗暴地揉搓著女人痛苦的心。這就是世間情感啊,像鳩一般的止渴又像鳩一般地毒。
有一部電影,卻完整地還原了藍色深瀚的本身。
是英國人德裏克·加曼拍的電影《藍色》。記錄他患艾滋後的最後歲月。電影中,整個銀幕都被藍色所充滿,背景是音樂和嘈雜的醫院聲,喧囂的海水聲。沒有語言,沒有對白,隻有藍。拍攝這部電影時,加曼幾乎已完全失明,他知道這將是他的最後一部電影,在藝術手法上,“他拒絕表現物象、景致和人體,把電影的形式推到極致。藍色,是裹屍布的顏色,是沉默、受難的顏色,卻也是天空、大海和飛燕草的顏色。”加曼就在這片廣袤的藍中向生命做最後的答辭與謝幕。
他說,“我獻給你們這宇宙的藍色,藍色,是通往靈魂的一扇門,無盡的可能將變為現實。”
這位長於印度空軍基地的畫家,詩人,電影導演,獨立製片人兼同性戀權利活動家,最終死於愛滋病。早在1986年,他發現自己染上愛滋病毒,他勇取地向世人袒露了這個消息。接下來的日子,他拍了許多油畫般精彩的電影,在海邊核電站旁買了一棟漁民小屋,命名之為“希望之屋”,他每日鋤地拔草,將原本荒地土屋變成了美麗花園。
在生命的最後時期,他主動要求醫生停止用藥,而他雙目已完全失明,皮膚肌肉都在脫落,不過加曼的尊嚴沒有受損。潮潤的藍包裹了他。受難的盡頭是寧靜無憾。他這一生已做了許多事,比許多人幾生加起來還要多。
一部《藍色》是他最好的安魂曲。
紅色年代
今年有種粉粉的肉紅簡直流行到泛濫地步。這顏色不難看,讓人想起十七八歲的膚色,不過,用“粉粉的肉紅”形容多少讓人想起東來順羊肉片,那麼叫它“小桃紅”吧,春天山上乍放的桃林,遠望是如粉如霧的蓬鬆的紅。
說起來,紅和女人很有緣。童年的粉紅,青春的水紅,出嫁的大紅……現在穿大紅的女人是非常少了,那天在網上看到潘紅穿大紅寶姿裙子的圖片,綢緞無袖禮服式襯得潘虹很優稚,然而——有一絲小小的淒涼。單身的潘紅畢竟是老了,不是那個《人到中年》和《末代王妃》中的潘紅了,她身上那一襲大紅使人想到火焰最後的燃燒。
張國榮有首歌《紅》,是他自己很喜歡的:紅像薔薇任性的結局,紅像唇上滴血般怨毒……或許紅像年華盛放的氣焰,紅像斜陽漸遠的紀念……他主演的電影《紅色戀人》的一張海報上寫:紅是愛情惟一的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