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又能拿這小蛇妖怎麼樣?
“青兒呀,青兒呀!”白素貞惱怒不已,“你快滾回你的蟠桃園去吧,別在這兒搗亂!”
青兒回答道,“我回去,倒也容易,可我放心不下你呀!”
她兩隻頑皮的清水眼,忽然之間,沉靜了。沉靜地望著白素貞,望得白素貞心裏刹那間波翻浪湧:這是她的親人,寂寞人世間,她唯一的親人啊。她來到歡騰的人海,可是她的親人,卻隻有這一個小小的妖精。
然後,就到了那重要的一天。
這一天,那個名叫許宣或是許仙的美男子,去郊外掃墓,乘舟歸來,忽遇驟雨,停船靠岸,遇上兩個踏青歸來想搭順船的姐妹。姐姐是個青春寡居的美少婦,姓白,名素貞;妹妹喚做小青,天真爛漫。一見鍾情的故事,在許宣和姐姐之間,發生了。
那一場驟雨,成就了一樁好事,一樁人間的好姻緣。小蛇妖暗自竊笑,那逼迫小舟停船靠岸的驟雨,不用說是她的得意之作:她從姐姐眼中看出了一個寂寞女人內心的傾慕和愛意。她當著姐姐的麵玩起了翻雲覆雨的把戲。她相信,姐姐並沒有識破她的小伎倆,錯了,那其實是白素貞一個充滿矛盾和渴望的默許。
為了這個男人,她放縱自己,越出了堅守的“人”的界限。
三
西湖白茫茫一片,小舟移船靠岸,雨聲中,隱約隻聽見一聲流鶯般婉轉的女兒聲,喊道:
“船家,船家,行個方便吧,讓我們姐妹上船去避個雨,可行也不行?”
被驟雨逼進船艙中的許宣,猛聽見這嬌滴滴的喊聲順水而來,心中詫異。探頭一望,白茫茫的雨霧中,隻看見兩個朦朧的被雨摧折的身影,一白一青,一深一淺,雙美並立,站也站不穩,不勝伶仃嬌弱。憐惜之意油然浮上這俊俏小生的心頭,他剛想說話,卻已被船家搶了先。
“小娘子,這船上已有客人了,小老兒不敢自專,還得等我問問客人再說。”
許宣不等他問,忙回答道:
“公公,這樣大雨,哪裏還顧得虛禮,快請她們上來就是了。”
於是,船身一陣亂晃,一陣動蕩,隨後就飄來一股暗香,被雨打濕的脂粉香或是花香沒有這樣清幽纏綿——那纏綿的濕漉漉的暗香猝不及防彌散在艙中,像一縷漸漸膨脹的魂魄似的叫人心緒不寧。小生許宣此時已局促得手足無措,忽聽方才那嬌滴滴的聲音又叫起來:
“啊呀呀,姐姐呀,你看這官人,一個人占這麼大地方,怎麼也不知道謙讓謙讓?”
“青兒休得無禮!”
另一個婦人的聲音製止了她。那聲音,珠圓玉潤,沉穩安靜。許宣不由得抬了下眼睛,看見了那一身白衣白裙的女人,頭戴孝頭髻,幾根素釵環,分明是個守寡的小娘子。隻見那小娘子深施一禮,道個萬福,開口說道:
“我家妹子少不更事,還望官人恕她冒犯無禮。”
“娘子多心了。”許宣忙不迭還禮。
活了二十年,許宣還是平生第一次與一個陌生的女性說話。平日裏,許宣聽慣了姐姐由於操勞而變得嘶啞的聲音,聽慣了隔壁賣茶水的婆婆吆喝生意的粗喉嚨大嗓門。這娘子的聲音,就像一粒一粒珠子,琳琅地四處滾落,讓他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