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驚,循聲望去,發現不遠處的桌子旁坐著她的同班同學姚小萍,正站起身,從人群裏往她這邊擠來。姚小萍原來是下麵一個縣中的老師,工作好幾年了又考出來讀師院的,所以年紀比她們應屆畢業生大,已經結了婚,有了孩子,平時都是以“老大姐”自居,班裏那些女生感情上有了麻煩都是跑去找姚小萍討主意,而姚小萍從來不吝嗇自己的建議,專愛替人出謀劃策。
石燕不知道姚小萍怎麼會在這裏,但她直覺地感到今天要出漏子了,這麼晚了,她還跟一個男生在外麵吃飯,姚小萍肯定會把黃海當作她的男朋友,傳得滿世界都知道。
她想裝作跟黃海不認識的樣子,又怕傷害了他。她還沒想好怎麼應付,姚小萍已經到跟前來了,一同過來的還有一個男人,大概是姚小萍的丈夫。有一會兒,四個人都沒吭聲,姚小萍和她丈夫都使勁盯著黃海看,還不時地看看她,仿佛在衡量兩個人配不配一樣。
最後姚小萍打破了沉默,說:“這位是誰呀?石,你也不跟我們介紹一下。這是不是你那位名校男朋友?”
石燕尷尬得要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忽聽黃海說:“你看我像名校生嗎?名校熟還差不多。”他開了這個玩笑,接著解釋說:“我是她高中同學,現在在D市鋼廠上班,她父母讓我照顧她的,我約她出來吃個飯。”
姚小萍好像如釋重負似的“噢”了一聲,脫口對石燕說:“我也是在想這肯定不是你那位‘憨傻’的名校男友——”然後對黃海說:“你跟她是高中同學,那不是H市人嗎?怎麼跑這裏來上班?”
“我家是這裏的,我那時是在石燕她們學校借讀,她父母給我不少關照。”
石燕吃驚地發現黃海撒起謊來還像模像樣的呢,前因後果,滴水不漏,真是“現編不過夜”。
姚小萍好像真的把黃海當成高考落榜的鋼廠職工來看待了,安慰道:“在鋼廠幹挺好的,聽說鋼廠工人福利很好。像你們這樣工傷的,可能勞保金很高吧?”
“嗯,”黃海一本正經地跟姚小萍談勞保,姚小萍終於滿足了好奇心,準備打道回府了。
等她走遠了,石燕低聲問黃海:“你怎麼說是——鋼廠職工?幸虧你還知道鋼廠一點情況,不然豈不是露了馬腳?”
“不知道鋼廠情況怎麼會撒這個謊呢?”他開玩笑地問:“你那個名校男友是不是以前我們班的?”接著他就猜了好幾個以前的同學,但石燕都否定了。她覺得他心裏跟一麵鏡子似的,肯定知道所謂的“名校男友”就是他,而且知道她不想讓班上同學看見她的“名校男友”,不然他怎麼會謊稱自己是鋼廠的?
她非常不安,覺得自己肯定給黃海留下了一個虛偽而且虛榮的印象。
還好,黃海很快就轉移了話題,談起了采訪的事:“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找‘五花肉’把那個底稿買來,不然的話,走漏了風聲,讓別人弄去就麻煩了。”
“明天早上?多早?”
“明天你就不用去了吧,已經耽誤你很多時間了,你明天還要上課。”
“好吧,明天我就不去了。如果你拿到了那個底稿,你準備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這種采訪調查一般是不受歡迎的,不光那些肇事的頭們不歡迎,有時連當事人甚至受害者都不歡迎你,因為他們已經跟現狀達成了協議,不想得罪單位領導,免得把一點既得利益也弄丟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會盡力而為。”
“其實‘五花肉’挺可憐的,如果這事落到我頭上,我——真的不知道會怎麼樣,我們應該想辦法幫她——”
“你真是個好——心人,”他定定地看著她,說:“我也覺得她挺可憐的,我也想幫她,如果最後的調查結果不是礦上的責任,而是她丈夫的責任,我估計礦上是不會——幫她的。”
“那怎麼辦?”
“那我——就跟她結婚。”
她差點跳了起來:“什麼?你瘋了?跟她結婚?她多大,你多大?她的兒子都快有你大了吧?”
黃海饒有興趣地問:“那你說還有什麼辦法能幫她?”
石燕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但她仍然覺得他一定是瘋了:“你怎麼會想出這麼個——主意來?”
“不是我想出來的,是從電影裏看來的。你記不記得《早春二月》那個電影?裏麵有個進步青年,不就是用結婚的方式救了那個寡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