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5章(1 / 2)

他們就這樣摟著睡了幾晚,有一夜,他提出要用手為她服務:“我現在已經是廢人了,不能像正常男人那樣愛你了,但我還有一雙手,還可以讓你舒服——”

她堅決不肯,他沒再堅持,仍然摟著她睡覺,每天早上醒來他都會說:“我在這個世界上的日子又少了一天——但我又幸福了一夜——”

她聽說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她覺得他的情況好像是“人之將死,其言也詩”,也不知道是他特意把話說得那麼浪漫詩意來感動她的,還是人在感到將不久於人世時就會詩情迸發,總之他很多話都能讓她的淚水湧上眼眶。有時看見他在他媽媽麵前竭力裝出幸福健康的樣子,她的淚水也會湧上眼眶,不得不躲到廚房或者洗手間去流一陣兒眼淚。

一個月快到了的時候,她主動提議讓喬阿姨再玩一段時間,機票可以改簽。他喜出望外:“你——不怕——他等急了?”

她知道“他”是誰,她也很想念“他”,但她不忍心讓喬阿姨現在就走,因為喬阿姨這一走,可能就永遠見不到自己的兒子了。想想她的靖兒,如果有一天,她會永遠見不到靖兒,那將是什麼樣的災難!她說:“老人家難得來一趟,你這段時間——情況挺好的,她不會看出破綻,就讓她——多玩幾天吧——”

那段時間,他為了不讓他媽媽看出破綻,連藥都沒怎麼吃,因為吃了藥會有惡心嘔吐等反應,他媽媽會看出問題來。她勸他別這樣,免得加重病情,但他很堅持,說:“我再怎麼堅持吃藥,也多活不了幾天,還是讓我媽媽多活幾天吧。”

有一天夜晚,當他們又那樣摟著睡覺的時候,他抓過她的手,放到他那個部位,驚喜地說:“燕兒,它醒了!是你把它喚醒了!它知道我想在有生之年按你喜歡的方式愛你一次,讓你知道我也能像你喜歡的那樣愛——”

她無力拒絕,遂了他的心願。他用她喜歡的方式愛她,但他剛做了一會兒就累得汗流浹背,氣喘籲籲,她隻好勸他放棄。

那個夜晚她無法入睡,有種祥林嫂似的負罪感。想人家祥林嫂隻是前後嫁了兩次人,還是一夫死了才嫁另一夫的,尚且負罪成那個樣子。而她呢,一夫還在,就有了另一夫;那夫還在,又有了這一夫。如果地獄裏真的興鋸人,她可能是第一個該挨鋸的。她倒不怕在地獄受罰,誰知道有沒有地獄?有地獄也不一定知道痛,但她害怕那種問心有愧的感覺,愧對黃海,也愧對卓越,每時每刻都感到在挨鋸。

第二天,她就給黃海發電子郵件,把昨晚發生的事都說了,然後說她不能再跟他在一起了,希望他能跟小付做成真夫妻。

他給她打電話,回電子郵件,約她到那個Motel去見麵,說想跟她好好談談。她沒有答應,知道一旦去了那裏,見了他,她就會遏製不住地渴望著在他的懷抱裏燃燒,局麵就更難收拾了。後來她連電話也不敢接了,因為他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好像在勾她的魂一樣。他打了很多次電話,她都不接,他隻好寫電郵給她:

“燕兒,別用內疚來折磨自己,這是20世紀的美國,而不是祥林嫂那個年代的中國。祥林嫂嫁了兩次人,都是為了生存,為了活命,她沒有過錯,不該承受那樣的精神折磨。你愛了兩個人,但不是為了你自己的生存,而是為了他人的生存,你更不該承受那樣的精神折磨。

我永遠不會忘記1989年的那個春節,我一個人坐在D市火車站,萬念俱灰,幾乎不再有活下去的勇氣,因為我不知道我活在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什麼用,我讓大人厭惡,讓孩子懼怕,我帶給世界的隻有醜惡和痛苦。不怕你笑話,我那時想到過結束我的生命,想躺在鐵軌上,讓呼嘯而過的火車帶走我的一切煩惱。我沒有立即那麼做,是因為我不想讓你背上一個思想包袱,認為我的死跟你有關。

你像一個天使一樣出現在我麵前,你說服了我,讓我相信我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意義的,因為我能讓你幸福。現在你又用你的愛使另一個人的生命煥發光彩,你沒有理由為此感到羞愧或內疚。

你不屬於地獄,你屬於天堂,如果我和卓老師也有幸去那裏,我們不會請求上帝把你鋸成兩半分給我們,我們會對上帝說:‘請你照她的樣子,再做很多很多如此可愛的女子,讓天下更多男子都如我們一樣幸福。’”

石燕看到黃海的信,感動得流下了眼淚,她給他回了個電郵,什麼也沒說,隻約定了在那個Motel見麵的時間。

她對家人說要到一個比較遠的購物中心去一下,然後就開車去了那個Motel。

黃海已經先她一步到達了那裏,正在房間等她。

兩人像兩座蓄勢已久的火山,一觸即發,盡情噴發。

到了回家的時間了,她慚愧地說:“對不起,我得回去了。”

他溫柔地摟著她,低聲說:“快回去吧,開車小心。如果我們見麵會讓你——內疚,請直言,我會約束自己的。”

“你——也嚐試著跟小付——和好吧。”

他笑起來:“我跟小付又沒鬧矛盾,哪裏談得上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