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向陽在家住的時候很少,因為公司的事太多了,而且他也習慣於在公司工作到深夜,然後就住在公司裏,那樣自己既不會打攪家人,家人也不會打攪自己。
但是今天花向陽卻在午夜到了家。這幾年他少回家,更少在這個時候回家,他沒有叫小蓮,自己用鑰匙試探著開門。門真的打開了,這說明田恬還沒有回來。
果然,田恬的臥室是空的,田恬迷戀夜生活似乎很久了,花向陽很反感她這一點,卻又無法阻止她,因為他能陪她的時間從很少到是越來越少了,最後幾乎沒有了,所以嘔過幾次氣後花向陽也就再顧不上也沒有理由多計較,由她去了。
花向陽走出田恬臥室,小蓮已經揉著眼睛站在門外。
“花叔叔回來了,田阿姨去打牌了,花叔叔要吃點東西麼?”
花向陽說:“我不餓,你去睡吧。”
小蓮應著,轉身剛要下樓,花向陽又叫住了她,問她芳子這幾天回來沒有。因為和父親格格不入,芳子自從上了大學之後就開始在外邊自己租房子,後來大學讀到半路又改學什麼表演,為此父女大吵一頓,芳子回家就更少了,偶爾回來,這對回家都很少的父女倆也很難碰到一起。花向陽好像已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過女兒了。
小蓮搖搖頭,說前一段回來過,見小蓮說得很小心,花向陽知道她是不敢說,便揮揮手叫她去了。然後花向陽來到自己的房間,開始考慮明天的工作——睡前總要把今天的事梳理一下,把明天的事計劃一下,這也是花向陽多年養成的習慣。
今天花向陽卻有些無法集中精力,他很惱火,他一直認為什麼事都不應該幹擾到他的生意或說他的事業,但是很明顯,現在家裏的事已經嚴重幹擾到了他,這更讓他覺得家中發生的事非同一般。
花向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但醒過來時依然是清晨五點半,這也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而且這一習慣並沒有因為他的家資越來越多而改變。
花向陽起來沒有洗漱也沒有趕去公司,而是輕手躡腳走去了田恬臥室。
在門口站了片刻,輕輕一推,臥室的門就開了。
窗紗半掩著,早晨的亮光還帶著夜的痕跡,讓太太的房間有些陌生,有些模糊曖昧,甚至有些詭密的意味。田恬樣子優雅安祥地睡在床上,睡得很沉,花向陽進來她都沒有察覺。花向陽走近一些,望著床上這個似乎也有些陌生的女人——上一次是什麼時候這樣仔細看過太太,花向陽實在已經無法在記憶中尋蹤覓跡了。
花向陽忽然有些慚愧,早年除了滾打拚搏跟著自己受苦,田恬沒從他這裏得到過別的什麼,那些年他常對田恬說,等著吧,等咱們掙錢了,天天都過好日子,而這些年除了錢,他似乎依舊沒有給過田恬多少幸福。
懷著愧疚,花向陽更加輕緩地走上前,想給隻穿睡衣的田恬搭上個單子,夜裏下過雨,早晨還微微有些涼意。
可是就在花向陽要走到床前的那一刻,他的心裏突地一顫,腳步也一下子定住了——花向陽突然發現,熟睡中的妻子不是有些陌生,而是那樣陌生!
不是一般的陌生,而是完全像個陌生人。
這感覺讓花向陽非常吃驚,甚至惶恐。他定驚再看,發現妻子真的是一個陌生人——這次他看得很仔細,乍一看,這個女人雖然與田恬酷似,眉眼鼻子嘴耳朵都跟田恬一般無二,但是認真分辨,就會發現這張臉上的眉眼鼻子嘴包括耳朵都有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就像——就像比著田恬做出的複製品。雖說花向陽已經快一個月沒有在家住過了,但畢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分別再久也不至於陌生到如此地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