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201房門口,服務員敲了敲門,說:“女士,有位客人找您。”房裏的人沒出聲,他又敲了敲門,“是夏妓小姐找您……”
她秀眉微攏,厲聲問:“你怎麼知道我叫夏妓?”
他怔了怔,眼裏閃過一絲異色,很快又恢複和氣的笑容:“夏妓小姐與歐陽二少的事早就傳遍了租界,倘若我這都不知道,豈不是……”
“夠了!”她臉色黯沉,見房內的人還不開門,使力地敲門,“林清,你快開門。”房門緩慢地打開,林清神情疲倦,睡眼惺忪。見是她,又急忙關上門。夏妓用力抵住,“你還怕見到我?我這次來,隻是想問清十六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我同你沒什麼好講的。”林清用背抵住門。服務員在旁笑道:“二位,有事不防坐下來談。”又問夏妓,“小姐,需要幫忙麼?”
夏妓也沒多想,急忙點頭:“幫我推開。”服務員手力大,夏妓毫不費力便鑽了進去。林清陰沉著臉,朝他吼:“到底誰是客人?誰付錢給你們?你還幫這瘋婆子?”又指著他惱道,“我一定要去投訴你,向你們老板投訴你!”
他未怒,一臉和氣地笑著說:“對不起,我瞧這位小姐急著找您,也沒想那麼多,真是對不起……”
夏妓不出聲,他又笑道:“我替二位關門,你們慢慢談。一會兒我送些喝的過來。”
“我已經躲你了,你為什麼還要來找我?”林清氣騰騰地衝到她跟前,咬牙切齒地講道,“你簡直是個魔鬼,報仇的魔鬼。早在你出生時,我就應該殺了你!”
“你想讓我當妓女,又怎會殺了我……”她如今一臉平靜,恨過了,殺過了,罵過了,怨過了,現在的她……隻想弄清楚前因後果。她神色淡然地問:“我隻想知道十六年前發生的事……究竟我母親是怎樣死的?你是她的姐姐,為什麼還可以忍心下手?”
“哈哈……”林清大笑,眼中帶淚,不可置信地瞪著她,“夏妓,你瘋了?”又用力地指著自己,尖聲說:“你忘記了麼?一切都忘了?我可是你的仇人,你不可能對我這樣友善。”
她眼中淚光盈然,卻隻是緩緩地說:“冤冤相報何時了?我也殺過你兩次……如果算凶手,我也是。”林清像瘋了一樣,從枕頭下掏出槍,放到她手裏:“夏妓,你殺了我,隻有殺了我,我才會覺得,我沒有做錯……”
她丟掉槍,雙手卻止不住地發抖,一字一字地講:“我不會再碰你一根頭發,絕對不會了……”
“不……”林清一臉絕望,痛不欲生地說,“夏妓,我求求你……殺了我……”又抬起頭,狠狠地盯著她,“你忘記了嗎?八年前,我是怎樣對你的?難道你都忘記了嗎?是不是要我提醒你?”
她雙眉緊鎖,那一切,怎麼可能忘得了?到死,恐怕她都會記得……她強抑滿腔的怒氣,定定地盯著林清:“是的,我都記得……直到剛才,我都恨不得喝了你的血,抽了你的筋……可是……”她微微一笑,說,“可是我知道,你現在活著肯定比死更痛苦……與其讓你死個痛快,不如就讓你備受良心的譴責……讓你這一輩子都不得安寧。一輩子都痛苦!這樣,豈不是比死還要痛苦幾萬倍?”
林清淒厲一叫“夏妓——”她笑中帶淚,問,“你現在是不是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林清反而大笑,搖頭說,“不,我不痛苦。現在最痛苦的是你,因為全上海都知道你娘是個妓女……”又將臉湊到她麵前,猙獰地笑道,“而你……是個小妓女……哈哈……”
她強忍淚意,淚卻依然不停地落了下來。
林清指著她,笑得更囂張:“夏妓……你個黃毛丫頭,怎麼可能鬥得過我?”驀地,林清又大哭了起來,冰厲地叫道,“是的,你鬥不過我……可是你娘,林秀那個賤人……她十幾年前卻搶了我的男人,她還跟那個男人生了你這個野種!”
“父親?”夏妓怔了,抓著她的手腕急聲問,“我的父親是誰?他還活著嗎?我有父親,對不對?他在哪,我的父親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