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玉鳳姨是問她疼不疼。所以,隻要她輕輕喚她,不管多疼,她都會微微一笑說:玉鳳姨,我不疼……她疼得迷迷糊糊,卻微微笑道:“我不疼。”她細聲如自語,“玉鳳姨,我不疼……”那陣陣疼痛仿佛毒藥一樣,在她身體內撕扯,像是要將她撕成碎片,才甘心。那濃稠的黑暗,像狂潮駭浪,將她慢慢淹沒。
肚子裏依然傳來陣陣痛意,仿佛有人在拿刀刮著她的血肉。她勉力地睜開眼,大佐那猙獰的臉出現在了麵前,他笑道:“你終於醒了,醫生說沒什麼大礙,隻是刺激過度,吃點安胎藥就沒事了。幸好沒什麼事,要不然,我可賠大了。”
她痛得難受,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她語不成調地說:“她……她……她……”大佐眉頭緊蹙,問:“哪個他?你是問歐陽寒來了沒有?”他隨即笑道,“你安心好了,等我們談妥了,自然會放你走。”
她艱難地搖頭:“玉鳳……玉鳳姨……”大佐臉色一沉:“什麼玉鳳姨,我不認識,你到底想說什麼?”他又疑惑地道,“我在中國這麼久,少說也十來年了,可從沒有聽過有人叫玉鳳姨。”他又用日語問身旁的隨從。那些人麵麵相覷,一臉茫然地搖頭。
她眉頭緊鎖,麵色慘白到了極點,動了動唇,最終還是迸不出話。隻是難受地按住肚子,呼吸微弱。大佐命人端來藥:“你喝了,這是安胎藥。”
她別過頭,不肯喝。大佐好言相勸:“這是安胎藥,你不喝,孩子沒有了,歐陽寒找我麻煩怎麼辦?”她聲音顫顫:“都死了……都死了……我……我活著……做什麼。”心髒也在抽搐,隻剩生生的疼,那痛侵蝕著她身體的每一寸,她幾乎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她全身發抖:“我的孩子……也保不住了……是不是?醫生是不是這樣講的……我的孩子……”
大佐臉色陰沉,沒了耐心:“你不喝,當然保不住。”他將她扯起,把藥直往她嘴裏灌。那藥汁極苦,仿佛黃連一樣。她痛苦地趴在床上,大佐滿意的看著幹淨的碗:“這樣喝下去,孩子保證沒問題,孩子可比你的命還重要。”
她掙紮著微微起身,大佐睃了她一眼。示意兩旁的隨從將她抱到輪椅上。大佐說:“看你這腿不能走,逃是沒可能了。你就乖乖地待在房裏,不吵不鬧,對你有好處。”
她滑動輪椅,推開窗,滿天的繁星像是要落下來,到處是黑沉的夜,那黑似乎能吞噬一切,在不斷蔓延。她站起身,肚子裏依然傳來撕心裂肺的疼,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一絞一絞,擰毛巾似的,極力地絞著。她往下望去……這是一樓。四周是極矮的圍牆。她心裏一震,恍然間有了主意。
歐陽寒隻是背著手,踱來踱去。修躺在沙發上,渾身都似被抽空了,一雙眼更是呆滯地望著,不知望去了哪裏。白恒宇寂寂的抽著煙,一根接一根,滿屋的煙氣迷漫。唯有白子承,守在電話旁,精神卻也是泛泛。
“你們說說話。”白子承按捺不住,故作輕鬆地說,“可能,沒什麼事的。妹妹一向福大命大,這一次,一定也可以逢凶化吉。一定可以的。”
歐陽寒停下來,問:“山川大佐的電話都打過了?沒人接是不是?他的地址,也沒人找到?”
“衛兵隊搜的那幾家都不在,現在隻有等劉叔叔帶人過來了。”白子承回答道。
白恒宇讚同地點頭:“山川大佐講過,你要再派人搜,夏妓就沒可能活著回來。如今隻有等世安從法租界帶批人過來。僑裝搜查,還是可行的。”
歐陽寒目光陰森,額際的青筋更是條條綻出,怒道:“他敢!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我絕對讓他一票人都陪葬。”修,依然不做聲,他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弱勢,有多無能為力。她出了事,他卻沒有一點兒法子。以前,靠父親,現在靠大哥。他真的沒用。
他無法保護她……在這亂世,他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