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兩人再次見麵，秉燭長談，論故道舊，當晚同榻而臥。嚴子陵躺在禦床上，酣夢中竟把一條腿擱到皇帝身上。次日清晨，光武帝接到奏報，說夜觀天象，見有客星衝犯帝座。光武帝沉思片刻，笑道：乃因昨夜朕與老同學子陵同榻共眠！
光武帝十分欽佩嚴子陵的人品才學，要他擔任諫議大夫，然而又遭拒絕，後來嚴子陵索性不辭而別，返回故鄉餘姚隱居。不死心的光武帝又派使者到餘姚請嚴子陵進京做官，嚴子陵遂避於富春江畔耕讀垂釣，晚年遷故裏，八十歲卒。嚴子陵抗命王莽新朝，不事故人劉秀，潔身全行，高風亮節，千百年來一直受到後人的敬仰。北宋名臣範仲淹仰慕嚴子陵高節，特意為他造了祠堂，並寫了一篇傳頌千古的《嚴先生祠記》，讚他“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明代名士徐渭在《嚴先生詞》一詩中寫道：
碧水映何深，高蹤那可尋。
不知天子貴，自識故人心。
山靄消春雪，江風灑暮林。
如聞流水引，誰聽伯牙琴。
在浙江桐廬縣富春山腰的嚴子陵釣台遺跡猶在，台上有石亭，台下有嚴祠。嚴子陵的追慕者絡繹不絕，在古釣台留下多處曆代碑刻：
遠地息塵勞，向此間坐石看雲，放懷宇宙；高台瞻勝跡，慕昔日耕山釣水，俯視王侯。
先生為何人？羲皇以上；醉翁不在酒，山水之間。
不應忘記，如果沒有一位“山高水長”的皇帝，曆史就不能產生一位“高風亮節”的隱士。
四
如果讓讓後人對曆代皇帝評比打分的話，名列前茅者諒不會逃出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的傳統圈子。秦皇橫掃六國，漢武雄才大略，唐宗縱橫天下，宋祖修文偃武，無不在曆史星空展示了各自的光輝形象。而明太祖朱元璋順應潮流、亂世立國，清聖祖康熙勵精圖治、安內抗外，先後完成了自己的不朽之業，亦可與前輩們一爭高下。然而作為曆史大朝的開國皇帝，光武帝劉秀在後人的心目中，居然成了一個二流的平庸皇帝。
盡管就史實而言，劉秀在西漢末年的混戰中，掃平各地割據勢力，完成了中國曆史的第三次大統一，即使那些“明星”帝王的能力和作為也未必勝於光武帝，連毛澤東都稱讚他是古代“最會用人，最有學問，最會打仗”的皇帝。有史家謂之，由於神武不可測，令後人對其了解較少，評價就未免有失偏頗。不過在我這個門外漢看來，根源還在於光武帝沒有留下多少讓後人印象深刻或精神振奮的特色篇章，至少與漢武、唐宗相比，他就稍遜一籌了。
人們歎服漢武帝的雄才大略，除了他成功地實施休養生息、治國安民、加強中央集權等一係列措施外，更由於他采取了北擊匈奴、南破諸越、西滅大宛、降服西域的重大行動，尤其是擊敗匈奴，解除了自戰國以來連綿不絕的北方邊患。數百年間，來自北方匈奴的遊牧民族，常常如一陣狂風暴雨，風馳電掣地在北部中國呼嘯而過，一番燒殺搶掠，把邊疆住民的美好家園糟蹋得一片狼藉。叱吒風雲的秦始皇在百般無奈之中，隻好以築長城之策作消極防禦。威加四海的漢高祖對匈奴的騷擾忍無可忍，親率大軍欲予剿滅，不料兵敗被圍，最後竟落得個割地賠款、和親獻帛的屈辱後果。
當漢武帝巋然站立在神州大地時，情況出現了新的轉機。在他的決策和指揮下，漢民族第一次改變了防禦的性格和姿態，一往無前地向遊牧民族發起了大規模的進攻，並且所向披靡，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受到重創的匈奴人在漢民族打擊下被迫西遷，漫長的西行之路一直延伸到烏克蘭、匈牙利草原，而他們剽悍的騎兵甚至狂飆般地掀起了巴黎塞納河的怒濤。匈奴風暴的西進又導致歐洲民族的向西遷徙，漢武帝改變了世界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