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皇神武唐宗後,靖難功成戰血殷。
鐵騎至今趨朔漠,玉衣終古鎮燕山。
峰回屏障諸陵拱,日落旌旗萬馬還。
前後北征多侍從,承平忝竊史臣間。
二
悠悠萬事,唯“家”為大,曆代開國皇帝立國之後,想到的頭等大事就是讓子子孫孫傳位萬代,永保帝座。秦始皇為此可謂煞費心計,設計了一幅“二世”、“三世”乃至萬世不滅的秦王朝的圖景。對於通過“陳橋兵變”而“黃袍加身”的趙匡胤來說,一幕幕手握重兵的將領篡政奪權的前塵影事曆曆在目,為永保趙姓天下,他策劃了“杯酒釋兵權”的高招和建立了強幹弱枝的政權體製。
然而縱觀曆史,從秦到元,沒有一個朝代能逃過滅亡的厄運。當元末農民起義風起雲湧的時候,親眼目睹元王朝由於在各地缺少強有力的藩衛而無招架之力的朱元璋,在走進皇宮的那一刻起,就著手解決這一令他憂心忡忡的問題。為了建立一個久治長安的朱明王朝,他在洪武三年(1370年)就作了封藩的安排,立長子朱標和長孫朱允為太子和太孫,將其餘子孫們封到各地當藩王。
分封諸王是朱元璋借以鞏固朱明王朝的雙麵刃,他擔心那些為他立業開國建下不朽功勳的武將,一個個都是手握重兵,勢必威脅政權的安全。他一方麵以分封之策授予諸王以特權,讓朱家子弟管轄和鉗製各地大將;另一方麵,“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開始肆無忌憚地羅列罪名,殺戮功臣,兩次大案株連人數竟有四五萬人之多。可歎那些曾經與朱元璋浴血奮戰、為他奪取江山而赴湯蹈火的開國功臣,並沒有馬革裹屍於沙場,卻一批批地成了敬愛的朱皇帝刀下的冤鬼。
皇子們在分封後各得其所:二子朱為秦王,三子朱為晉王,五朱為吳王,六子朱楨為楚王,七子朱為齊王,八子朱梓為潭王,九子朱杞為趙王,十子朱檀為魯王,孫朱守謙為靖江王。為父皇寄望殊深的四子朱棣為燕王,就藩於北平,這似乎是一種特意安排,因為北平之地非同一般,這裏是元朝都城。
剛過弱冠之年的朱棣,就年齡說不過是現代還在孜孜攻讀的大學生。然而這一位胸懷大誌的英俊青年,在受封之後,毅然冒著“雪花大如席”的北國風寒,滿懷著信心和對未來生活的憧憬,率領數千護衛浩浩蕩蕩地奔赴北平。他知道,這是他一生道路上的一個新的起點。
燕王朱棣不負父望,就藩之後,多次率兵橫掃漠北,不斷打擊元朝殘餘勢力對明朝邊疆的侵擾活動,成了最令明太祖賞識的皇子。明太祖曾得意地對大臣們說,有燕王坐鎮北平,我再也沒有北部邊患的煩惱了。
明太祖高興得太早了,殊不知這種分封的弊端,在曆史上早有教訓,西漢景帝時期發生的吳楚七國之亂,就是劉邦分封諸侯王種下的禍根。而正是他最得意的燕王,給他身後的明朝製造了真正的煩惱。
當初有一些大臣洞察其弊,但懾於朱皇帝的淫威,皆裝作視而不見,倒有一位平遙縣的訓導葉伯巨鬥膽上書言事,援古證今,議論明太祖“分封太侈”,“恐數世之後,尾大不掉……分封逾製,禍患立生”。然而這一番忠言卻招致殺身之禍,葉伯巨終於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燕王的勃勃野心及其殘暴跋扈的個性,與仁厚、文弱的太子太孫適成明顯的對照。對此,朱元璋也不是毫無察覺,相傳一次他命太子太孫父子以新月為題詠詩,太子脫口而出,吟道:
昨夜嚴陵失釣鉤,何人移上碧雲頭?
雖然未得團圓象,也有清光照九州。
太孫也隨之吟道:
誰將玉指甲,掐作碧天痕;影落江湖裏,魚龍不敢吞。
朱元璋聽罷愀然不快。詩言誌,詩抒情,子、孫兩首詩哪裏有什麼豪壯氣概,倒更像兩曲哀婉的悲聲。
一次,太祖又吟一聯“風吹馬尾千條線”命太孫對,太孫毫不思索,對曰:“雨打羊毛一片氈”,而在一旁的燕王卻隨即作了“日照龍鱗萬點金”一聯。與太孫的平凡、萎靡的聯句相比,燕王的出言是如此地不同凡響。
太子朱標果然“未得團圓象”而早夭,皇帝的寶座引起了諸藩王的覬覦,但朱元璋禦定皇太孫朱允作為自己的繼承人。然而在皇太孫的名份定下來後,封藩和大開殺戒的後果逐漸顯現,對於過於仁柔手下又沒有對付藩王們篡權奪位的文臣武將的朱允來說,在一群虎視眈眈的皇叔們的包圍之中,無異是一隻狼群中的羊。當老皇帝終於覺察到形勢不妙時,卻是大局皆定,為時已晚。一語成讖,葉伯巨所言果然成了事實,明太祖在臨死前無奈地向近臣道出了自己的心事:
“北邊的燕王不能不慮!”本想在自己身後留給繼承者一個沒有威脅的天下,實際上卻修築了一座不設防的皇城。
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明太祖病死。朱允繼位,是為建文帝(惠帝)。麵對占有沃土、擁有重兵的各方藩王,建文帝的皇位受到嚴重威脅,遂用大臣齊泰、黃子澄之策,下令削藩。到建文元年(1399年)六月,雖有五個藩王先後被削廢,但卻沒有使虎視眈眈而又兵強馬壯的燕王受到什麼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