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代帝王中,豪奢荒淫者乃是司空見慣,而像乾隆那樣揮金如土的卻也罕見。他為慶賀母親孝聖憲皇後的六十大壽,為將其從西郊接回皇宮,在十餘裏的必經之路上,剪彩為花,壘錦作屋,色絹搭山,錫箔鋪路,而且戲台成串,優伶畢集,載歌載舞,盛況空前。路邊的人造景觀中,幾間屋大的壽星桃、屋瓦用孔雀尾羽鋪設的翡翠亭、以玻璃砌牆的黃鶴樓以及由一麵大圓鏡與無數小鏡子組合而成的出鏡湖,無不是挖空心思地設計、不惜工本地建造出來的奇異作品。
後人給乾隆戴上了一係列桂冠,諸如藝術家、詩人、鑒賞家、收藏家和園林藝術家等等,其實說到底,這麼多“家”都來源於一“家”,這就是“孤家”。沒有這一“家”的稱號和位置,何處允他樹碑掛匾,何人給他送物獻畫,又哪來巨款讓他仿照江南名勝修建三山五園!
乾隆年間,洞悉皇帝喜珍奇、愛收藏脾性的朝臣,紛紛以各種手段搜刮民間古玩字畫敬獻於宮,而自己也趁機扣留一部分。乾隆經常接受和和督撫等官的貢獻,壽辰之時,文武百官競獻珍玩,乾隆一次接受金佛就達萬尊之多。有一年,江西臨江縣令獻上十一枚鑄鍾,乾隆看了十分高興,認定是西周鍾,命工匠仿製一枚,以應十二節的音律之數,配以玉磬,製為中和韶樂。這套樂器被陳置於中南海瀛台旁的“蓬瀛在望”,並將建築題額改為“韻古堂”。
對於園林建築,乾隆將重點放在大內皇宮、中南海和北海一帶的宮殿園林,以及西郊的三山五園即香山靜宜園、萬壽山清漪園、玉泉山靜明園、圓明園以及暢春園。為指導改建工作,這位被吹噓為殫精竭慮地孜孜於國事的皇帝,居然對一草一木在園囿之中應處的恰當位置都予以親自指點,充分顯示了他熟諳園林建築藝術文化內涵的學識。在建設禦花園時,乾隆從太湖運來假山湖石,砌成堆秀山,供帝後們重陽節登高觀景。園中一株古柏,植於明代,他特地命施工的工匠注意保護,園成,其柏成為公園一景。總愛附庸風雅的乾隆,在自己宮內更留下了琳琅滿目的墨跡,其中《禦花園花朝》詩曰:
堆秀山前景物芳,更逢晴日靄煙光。
負冰錦鬣遊文沼,試暖文禽繞魚堂。
彩燕繽紛先社日,青搖曳引韶陽。
莫嫌花事遲追賞,通閏應知春倍長。
考證起來,乾隆對於園林藝術的特殊喜好,應當說源於他首次南巡。乾隆在位時,為“眺覽山川之佳秀,民物之豐美”而六下江南。
他在《禦製南巡記》中說:“予臨禦五十年,凡舉二大事,一曰西師,二曰南巡。”乾隆把南巡作為他生平最重要事功之一。乾隆十六年,他終於實現了親身領略江南名墅的願望。一過揚州,皇帝便被江南的風光之美所陶醉,他的興奮,在他第一次南巡留下的詩篇裏有充分表現。
有了第一次之後,就再也難以拒絕江南湖光山色的誘惑了,於是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直至第六次。
在那些慣於歌功頌德或嘩眾取寵的文人筆下,“乾隆遊江南”簡直是一幅充滿詩情畫意的新清明上河圖。實際上,愈演愈烈的六次南巡,浩浩蕩蕩的隨行大軍(據載第六次南下時,隨行人員已達二千五百人之眾),像大群蝗蟲飛到肥沃的江南,每次都將所到之地飽吃一空,連吃帶拿,不僅皇帝滿載而歸,而且隨從也乘機中飽私囊,豐收人人有份。乾隆下江南規模之大,次數之多,究竟要達到什麼目的,學者們眾說紛紜,可能不會是單一的,或許前次與後次的目的有不同的側重。但不管什麼目的,吃喝玩樂總是不能否定的事實,而六次南巡給江南帶來了六次浩劫已經被曆史記錄在案。不過後人倒應該為大清帝國的閉塞和落後感到慶幸了,使得乾隆隻能望洋興歎,無法遂其越洋過海、六上歐美之夢,不然又不知給中國帶來多大浩劫。
也有人把浩劫當做榮幸,一個宦官滿門、富甲錫城的秦氏家族事先被告知,在首巡江南、駐蹕無錫的皇帝日程中,有一項遊賞無錫名園即他們家的秦園,為此他們深謝皇恩並作了別出心裁的精心策劃和準備。乾隆果真駕臨,對九位年逾花甲老人帶領下的秦家老少恭敬順從的態度特別高興,信手題詩一首:
輕棹沿尋曲水灣,秦園寄暢暫偷閑。
無多台榭喬柯古,不盡煙霞飛瀑潺。
近族九人年六百,耆英高會勝香山。
鬆風水月垂宸藻,昔日卷阿想像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