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同治十三年(1875年)十二月,年僅十九歲的同治皇帝——愛新覺羅·載淳駕崩了。
清朝既是中國最後一個封建王朝,更是將封建專製推到了極端的王朝。封建是滋生秘史的溫床,而秘史的滋生又總是與專製成正比的。
在中國曆朝曆代的宮闈中,不知有多少秘史被永遠塵封著,而大清王朝更是一座從頭到尾被秘史雲遮霧障著的山頭。同治之死又為清宮添加了一段新秘史。
同治的病是被母親慈禧逼出來的,而他又死在母親慈禧之手。母親這一偉大而神聖的名字,生生地被慈禧的淫威和殘忍奸汙了,糟蹋了。在慈禧的橫加幹涉下,同治不能與自己所鍾愛的皇後接觸,於是生出了是非,他在內監的導引下私幸京城的娼寮酒肆,不久身患性病。
明知兒子病情的慈禧命太醫以天花治之,結果是越治越重,直至身上潰爛。
明知母親有意把自己往死路上送,也深知自己病入膏肓,彌留無多,且無子嗣,同治遂召來他的老師、軍機大臣李鴻藻,在榻側口授、由李鴻藻執筆擬就詔書,傳位於較年長的載澍。同治在彌留之際辦的這件大事,是他在皇帝位置上獨立辦的唯一一件大事。然而他沒料到他的老師出賣了他,從乾清宮出來後,李鴻藻戰戰兢兢地將詔書交給了慈禧。慈禧看了怒不可遏,當即將詔書撕得粉碎摔到地上,命人封鎖乾清宮,對同治斷醫、斷藥、斷膳,不許任何人出入乾清宮。不久,同治駕崩的消息就傳了出來。
為了達到垂簾聽政、擅權專政的不可告人的目的,慈禧決定不給同治立嗣,而選中了年僅四歲的侄子載繼承皇位。就在同治咽氣的同時,慈禧即召軍機大臣們入朝議事。諸親王和大臣進入養心殿西閣後,紛紛詢問同治病勢,慈禧依然強裝笑容地告之“皇帝無恙”。接著她闡明本意,要大家討論“立嗣”之事。親王和大臣們誰都不敢發言,軍機大臣兼總理衙門大臣文祥為打破尷尬局麵,就模棱兩可地建議從溥字輩近支的賢者中遴選。其實慈禧的征詢意見純屬假意,聽了文祥的話頓時臉色大變,沉默良久才說:“醇親王之子載聰明睿智,我欲立他為皇繼業,你們以為如何?”在場的人無不唯唯諾諾,齊聲稱“喳”附和。直到此時,慈禧才宣布同治駕崩,西閣立時響起一片唏噓之聲。
醇親王奕是慈禧丈夫鹹豐皇帝之弟,又是慈禧的妹夫,因此載既是她的侄兒,又是她的外甥。一個深夜,太平湖畔的醇親王府突然喧鬧異常,門前兵丁林立,儀仗莊嚴,王公大臣列隊恭候;宅內燈火通明,氣氛緊張。四歲的載在睡夢中被慌亂的家人叫醒,匆匆給他穿上從皇宮裏送來的龍袍。接著,他被人抱上早就停在府門外麵的暖輿,就此糊裏糊塗地永遠離開了自己的家。當載在哭鬧聲中被抱上大清帝座時,一個把大清送上窮途末路的光緒朝代開始了。從此小皇帝就開始在慈禧這個“親爸爸”的卵翼之下生活,而一個蛇蠍心腸的壞女人也開始了她第二輪“垂簾聽政”的生涯。
對於陰險狡詐的慈禧來說,第一次“垂簾聽政”的機會是她發的“國難財”,為了竊取這一筆巨大無比的“權”財,她曾經煞費苦心和作了精心策劃。鹹豐十年(1860年),英法聯軍發動了第二次鴉片戰爭,打進北京,侵略軍大肆劫掠,將人類文明瑰寶圓明園、頤和園付之一炬。貪生怕死的鹹豐以“北狩”之名逃到熱河避暑山莊,第二年病死承德,留下了一個六歲的兒子載淳和他的母親——一條名叫慈禧的母狼。載淳即位,被尊為太後的慈禧旋即發動祺祥政變,借重皇族大臣奕的力量,拿下了以肅順為首的八大臣,廢除大臣輔政。從此中國進入了長達四十八年的慈禧垂簾聽政統治時期,開始了史學家所公認的中國最黑暗的半個世紀。
專橫跋扈、一意孤行的慈禧,決非女人中的等閑之輩,而是曆史上的無恥之尤。其實這個在高高的紅牆內肆無忌憚地演了半世紀鬧劇的老佛爺,不僅沒有什麼政治頭腦和遠見卓識,更談不上具有治國經邦之術。但是愚昧並不妨礙與野心共存,荒唐常常可以與機謀共鳴,這些特征恰好都集中地表現在慈禧身上。於是一個政治上庸碌無能的女人,竟輕而易舉地成為一個東方超級大國的最高統治者,極盡窮奢極欲之能事,幹盡禍國殃民的勾當。
從禍國的角度不妨把慈禧比作巫婆,在殃民的意義上慈禧又可比一個悍婦,那麼在窮奢極欲方麵她則是民間傳說中的掃帚星。據清王朝最後一任總管太監小德張回憶,當年慈禧一天的生活費約為紋銀四萬兩。以一天四萬兩計,半月之費即可買一艘吉野級巡洋艦;兩月之費可購一艘超級主力艦;一年之費至少可裝備一支高踞全球六七位的海軍艦隊。然而大清的艦隊被這位葉赫那拉氏吞噬了,她每隔半個月要吃掉一條巡洋艦,一年則要吃掉一支海軍,不由得令人想起《西遊記》中那個吸了無數嬰兒血的妖精。
真難相信,這麼一個鬧劇曾經嚴肅地舉行德高望重者用匍匐給她以尊嚴武功卓著者用媚笑給她以英明於是,她以奴性作為珠串懸穩了,一顆帝王的大印把我的祖國,置於她的掌股之間公然擠壓出了一陣陣“萬壽無疆”的虔誠呼聲(李加建《故宮養心殿慈禧垂簾聽政處》)讓這麼一個水平和能力並不比普通農婦高明多少的女人垂簾聽政、呼風喚雨,清軍能不敗、中國能不亡嗎?其中的奧秘早被乾隆盛世時造訪中國的英國勳爵馬嘎爾尼所察覺,他曾一針見血地指出:“清帝國像一艘破爛不堪的戰艦,之所以在過去一百五十年來沒有沉沒,僅僅是由於一班幸運的、能幹而警覺的軍官們的支撐……”到了晚清,中國之所以能繼續苟延殘喘,維持一陣子,甚至還有人恬不知恥地高唱“同治光緒中興”的頌歌,靠的是幾根頂梁柱。其中有兩個人功不可沒,一個是滿人奕,一個是漢人李鴻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