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廷實際控製區內,各州刺史也得勸進,以前被惠帝、懷帝、湣帝各個時期任命的地方官員和軍事將領必須通過勸進表示效忠一個中央,中央也要通過再任命這些地方官重新整合行政、軍事體係。

“被勸進”是開國帝王上台前必需的功課,也就是說“群眾擁護”是個必要條件。有些人做皇帝是水到渠成,不論是自己打出來的劉邦,還是老爹打出來的曹丕,但也都需要勸進,勸進一番,謙退一番,然後踏踏實實登基上台熱鬧一番;對於另一些人來說,雖然有一定的權力基礎,但“名分”上差些成色,正當性不足,因此上台不免有些“羞澀”、“扭捏”,所以才需要勸進鼓勵一下,酒壯人膽,勸進就具有了實際意義。“群眾擁護”就是硬指標,比如王莽,還有當下的司馬睿,還有後來的袁世凱,都是把勸進當成上台前必不可少的重要環節,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再上。

這時的司馬睿已經年過四十,近二十年來,他成長的過程一直伴隨著淋漓的鮮血,所以他不會輕易見獵心喜。麵對勸進的聲浪,他答應先做晉王。一方麵因為湣帝司馬鄴還活著,他不能像劉備那麼無恥,悍然宣布司馬鄴已經死亡然後上台;另一方麵,他確實需要對自己的政治版圖有個清晰的判斷,以免成為內外敵人明顯的靶子。

司馬鄴的死訊終於傳到江南,司馬睿依照國禮為這位侄子皇帝“斬縗居廬”,穿殘缺的粗麻衣服,住殘缺的草房子,用超級低碳的生活方式表示心中的哀思——當然這是不可持續的。

這時,百官再請上尊號,曾經率兵防禦石勒南下的紀瞻將軍說話了(見本節引文),他的話有三層意思:一、天下沒有皇帝已經兩年了,神祇祖宗沒有冷豬肉了,人民群眾沒有糧票了;二、眼下機會絕佳,再拖不知道會出什麼幺蛾子;三、反動敵對勢力如劉聰者,還在那兒耀武揚威,你再不做皇帝就不是謙虛了,而是逃避拯救天下的責任。

紀瞻是江南籍官員,先與顧榮等平定了試圖割據的陳敏,就像陝北紅軍打下根據地迎接中央紅軍一樣,顧榮、紀瞻就是當時的劉誌丹、高崗。當時,司馬睿親自上紀瞻家拜訪,出入同車。所以紀瞻的話代表了“根據地”廣大人民的心聲。紀瞻憑這個身份說話本來就相當有分量,何況他當時還擔任“軍谘祭酒”,這等於進入司馬睿的核心班子。這番話如果是司馬睿想好讓紀瞻出麵發表,也不能說沒有可能——偉大領袖表示謙虛的時候,必需有人出麵把話適當地挑明,以免有些笨蛋錯會了君王意。

這樣的笨蛋確實有,司馬睿讓殿中將軍韓績把皇帝專用禦座撤去,這位韓將軍真的就要執行,紀瞻眼一瞪:“皇帝的寶座和天上的星宿對應關聯,你丫隨便動會導致行星撞地球——敢動者斬!”紀瞻這一嗓子,連司馬睿都嚇得為之動容。

韓績也就是個保安頭,不開竅喝一聲也就算了。可是還有一根筋不開竅的,那就是丞相府值班秘書(奉朝請)周嵩,他上疏曰:“古之王者,義全而後取,讓成而後得,是以享世長久,重光萬載也。”他說自己的頂頭上司秀還作得不夠,這也罷了,他腦筋進水竟向司馬睿提出了苛刻的條件:“今梓宮未返,舊京未清……先雪社稷大恥,副四海之心,則神器將安適哉!”

你得先北伐報仇、恢複洛陽才能登基。這就和《水滸傳》裏晁蓋說要先拿住史文恭才能做山寨之主一樣,純粹是晾別人的台。晁蓋要死了,難為一下宋江沒關係,周嵩為領導進步設置障礙,這樣人的下場能好嗎?先貶官後坐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