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昭帝明斷(1 / 2)

孝昭皇帝元鳳元年(公元前80年)

上官桀父子既尊,盛德長公主,欲為丁外人求封侯,霍光不許。又為外人求光祿大夫,欲令得召見,又不許。長主大以是怨光,而桀、安數為外人求官爵弗能得,亦慚。又桀妻父所幸充國為太醫監,闌入殿中,下獄當死;冬月且盡,蓋主為充國入馬二十匹贖罪,乃得減死論。於是桀、安父子深怨光而重德蓋主。自先帝時,桀已為九卿,位在光右,及父子並為將軍,皇後親安女,光乃其外祖,而顧專製朝事,由是與光爭權。燕王旦自以帝兄不得立,常懷怨望。及禦史大夫桑弘羊建造酒榷、鹽、鐵,為國興利,伐其功,欲為子弟得官,亦怨恨光。於是蓋主、桀、安、弘羊皆與旦通謀。

旦遣孫縱之等前後十餘輩,多齎金寶、走馬賂遺蓋主、桀、弘羊等。桀等又詐令人為燕王上書,言:“光出都肄郎、羽林,道上稱蹕,太官先置。”……欲從中下其事,弘羊當與諸大臣共執退光。書奏,帝不肯下。明旦,光聞之,止畫室中不入。上問:“大將軍安在?”左將軍桀對曰:“以燕王告其罪,故不敢入。”有詔:“召大將軍。”光入,免冠、頓首謝。上曰:“將軍冠!朕知是書詐也,將軍無罪。”光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將軍之廣明都郎,近耳;調校尉以來,未能十日,燕王何以得知之!且將軍為非,不須校尉。”是時帝年十四,尚書、左右皆驚。

李德裕論曰:人君之德,莫大於至明,明以照奸,則百邪不能蔽矣。漢昭帝是也。周成王有慚德矣;高祖、文、景俱不如也。成王聞管、蔡流言,遂使周公狼跋而東。漢高聞陳平去魏背楚,欲舍腹心臣。漢文惑季布使酒難近,罷歸股肱郡;疑賈生擅權紛亂,複疏賢士。景帝信誅晁錯兵解,遂戮三公。所謂“執狐疑之心,來讒賊之口”。使昭帝得伊、呂之佐,則成、康不足侔矣。

政治勢力的分野,基本上是因為利益,由於既得利益集團掌握話語權,利益之爭在書麵上就往往變成了正邪之爭。

利益爭鬥是有層次的,在這個層次有鬥爭,再上一個層次,利益又統一了。在皇帝這個層麵,權臣之間有利益鬥爭,在某個權臣層麵,他下麵的部屬也會爭寵爭利。人就是這樣,在低層次鬥爭勝利了,再進入高層次繼續鬥爭;在低層次鬥爭失敗了,會墜落到更低層次繼續鬥爭。階級鬥爭就是這樣,鬥爭是基本屬性,和諧是動態中的暫時平衡,或者幹脆就是人為粉飾的假象。

霍光、上官桀、金日三方有過暫時的和諧,金日死後,平衡打破了,鬥爭屬性於是顯露了出來。

霍光與上官桀的鬥爭,霍光占據了主動,因為朝廷的權力在霍光手裏,在三個顧命大臣裏,他是一把手,一把手在政治鬥爭中占有主導地位,一把手以一當十。上官桀盡管有很多資源,但是占位較差,運作起來就費勁得很。當然,有決定權的還是皇帝,昭帝劉弗陵雖然是個少年,但漢帝國的法統已經建立,政治倫理也就是史書上講的“綱常”已然確立於朝野上下,他具有有效的最終裁定權。

上官桀占位不好,這就像踢足球,位置卡好了,可以從容地做動作,位置沒有卡好,就要靠玩命奔跑尋求機會。這樣一來自己不僅辛苦,要耗費很多資源,同時,也容易暴露意圖,給對手以逸待勞創造機會。上官桀為了一舉拿下霍光,幾乎動員了他在朝廷全部可以調動的力量,積蓄了自己可以爭取到手的全部資源:

比如,他策劃、安排兒子上官安的女兒做皇後,這是在上一個層麵積累力量,皇後如果能夠影響皇帝——這樣的事在曆史上是經常發生的——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鬥地主打出黑桃頂級同花順,翻牌就贏。可惜皇後不具備這樣的影響力,最多隻能是給上官父子披了一張虎皮。

上官父子的另一招,還是走上層路線,就是試圖通過蓋主影響皇帝。蓋主是昭帝的姐姐,嫁給蓋侯,所以叫蓋主。她實際上是長姐如母,在宮裏照顧小皇帝的生活,要說對小皇帝是有相當影響力的。上官桀這一招應該是很高明的,他通過蓋主的相好丁外人和蓋主建立了某種程度的政治同盟。蓋主要求為丁外人搞個侯爵的名分,被霍光拒絕,這也客觀上鞏固了上官父子和蓋主、丁外人之間的聯盟。反過來看,霍光不給蓋主麵子,一方麵是自己占有製度和法理的高點,畢竟丁外人被窩裏的戰功拿不到桌麵上來;更主要的是,蓋主對皇帝在政治上的影響力霍光有自己的基本判斷,否則這樣的交易霍光也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