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老鼠戴草帽(3 / 3)

人的感情所不能限製的事情,聖人也不加以禁止。所以即使是最尊貴的君王和最親近的父親,為他們送終服喪,至多三年也有結束的時候。我得罪以來,已經三年了。種田人家勞作辛苦,一年中遇上伏日、臘日的祭祀,就燒煮羊肉烤炙羊羔,斟上一壺酒自我慰勞一番。我的老家本在秦地,因此我善於唱秦地的民歌。妻子是趙地的女子,平素擅長彈瑟。奴婢中也有幾個會唱歌的。喝酒以後耳根發熱,昂首麵對蒼天,信手敲擊瓦缶,按著節拍嗚嗚呼唱。歌詞是:“在南山上種田辛勤,荊棘野草多得沒法除清。種下了一頃地的豆子,隻收到一片無用的豆莖。人生還是及時行樂吧,等享富貴誰知要到什麼時辰!”碰上這樣的日子,我興奮得兩袖甩得高高低低,兩腳使勁蹬地而任意起舞,的確是縱情玩樂而不加節製,但我不懂這有什麼過錯。我幸而還有積餘的俸祿,正經營著賤買貴賣的生意,追求那十分之一的薄利。這是君子不屑隻有商人才幹的事情,備受輕視恥辱,我卻親自去做了。地位卑賤的人,是眾人誹謗的對象,我常因此不寒而栗。即使是素來了解我的人,尚且隨風而倒譏刺我,哪裏還會有人來稱頌我呢?董仲舒不是說過嗎:“急急忙忙地求仁求義,常擔心不能用仁義感化百姓,這是卿大夫的心意。急急忙忙地求財求利,常擔心貧困匱乏,這是平民百姓的事情。”所以信仰不同的人,互相之間沒有什麼好商量的。現在你還怎能用卿大夫的要求來責備我呢!

你的家鄉西河郡原是魏國的所在地,魏文侯在那裏興起大業,還存在段幹木、田子方留下的好風尚,他們兩位都有高遠的誌向和氣節,懂得去留和仕隱的抉擇。近來你離開了故鄉,去到安定郡任太守。安定郡地處山穀中間,是昆夷族人的家鄉,那裏的人貪婪卑鄙,難道是當地的風俗習慣改變了你的品性嗎?直到現在我才看清了你的誌向!如今正當大漢朝的鼎盛時期,祝你飛黃騰達,不用我再囉唆。

楊惲通過自嘲自謔,調侃朋友,也調侃了當時的政治環境。中國的皇帝向來是不懂什麼幽默感的,說什麼已經不重要,關鍵你說話時輕佻的態度就足以挑怒當權者。皇帝看了楊惲的文字,“惡之”,楊惲最後以“大逆不道”罪,被判處腰斬。

楊惲是以自己的生活方式藐視了權貴,他下崗以後,並沒有對朝廷的奸佞不依不饒,他選擇逃避,雖然逃避得有些張揚,但終究是離開了官場,換了一個頻道。而在專製時代,你換一個頻道,不和我在一個頻道裏,並在另外的頻道展示一種心理上的優越感,玩什麼:“酒後耳熱,仰天撫缶而呼烏烏。”這比在廟堂和皇帝當麵頂撞更可惡。你在主流的頻道裏頂撞皇帝,皇帝會煩你恨你,但是你不理皇帝,自己過自由的生活,皇帝會因為失落而“惡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即便私人的情感世界,朋友之間的書信往來,也不能不把皇帝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不把縣令當幹部,把你滅門;不把皇帝當成心中的上帝,把你腰斬嘍。